一把破鎖又能有什么線索呢,這樣的鎖頭當年那個鐵匠不知道打造了多少,都是一些絕望的父母給自己的親骨肉掛上的最后一程祝福。
“我爹爹講當年太慘了,那年遭災我還小,可還記得那會還沒有今年嚴重,可是今年苦是苦了一些,可到底是還不至于餓死人。那年……唉,別提了。”
再三道謝之后退出了鐵匠鋪,回頭看向巧云無奈的攤開手:“沒戲,人家那會兒還不到十歲。”
巧云本還期待的眼神默默的暗淡了下去,她走上前攥緊的袖子,低著頭說道:“要不咱們回去吧,省的耽誤你的正事。”
“天底下還能有幾件事比這事還正的?”叉著腰看向遠方村鎮上的裊裊炊煙和遠處的日薄西山:“我還不信了,我大宋第一名偵探連這事都搞不定。走,回去制定作戰計劃。”
巧云被他說得噗嗤一聲樂了出來,但心中卻是感動的,她嗯了一聲,走上前緊緊挽住了的手,不催不促,跟著他消失在田壟的薄霧之中。
“現在我們還是需要從這個鎖頭開始下手。”撓了撓下巴:“既然線索斷了,那么咱們就得自己著手找線索了。明天我打算發個懸賞,就知道這個鎖頭消息的,有一個算一個,只要消息確鑿就給一貫錢。”
一貫錢對那些動輒千萬貫的富商或者像這樣接觸的都是國家資源的人來說,連錢都算不上。但對于普通百姓的話,一貫錢可以讓一家三口十日吃得飽飽的,一個青壯勞力沒有技術光賣體力的話,一個月也不過三四貫錢,而這個錢是可以養活一家子人的。
而只要提供一個消息就能賺到一貫錢,這絕對不會沒有人來提供線索的。
只是單靠他們的宣傳力度可能不夠,所以覺得這時候是不是該聯系一下當地的富戶了,請他們幫個忙。
“如果你不亮出身份的話,人家會不會幫你?”
擺手道:“沒事,我從小到大一個一個的問,誰拒絕我我就查誰,誰給我使臉色我就抄誰家,誰對我動粗我就就辦了他全家。總會有人配合的。”
巧云一陣無言以對,她很難想象這樣的權力代表什么,但既然這樣說了,他一定就會這么干,而且對于他來說這種事甚至都不算徇私枉法,這幫人只要細細的追查下去,沒有一個不是滿門抄斬的罪孽。
第二日,當真登門去了,不過第一戶人甚至都沒讓他進門。
掏出小本本在上頭記了一筆,然后便轉身回到宅子中去了,只是當日晚上臨縣的衙役就到了,手上拿著那戶人家逼死農戶的證據把他們家的家長給帶走了。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大家紛紛猜測其中緣由,但誰也想不到究竟是為什么,他們家的親人跟了過去,找到了那一貫交好的縣令想要個說法,但那個縣令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著臉說上頭來人了,讓他們最近辦事小心一些,被上頭的人逮了,誰來說情都不好使。
這件事當天就在縣里幾個大戶人家之間傳開了,當時就鬧的人心惶惶,所有的門戶都不知道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有人在連夜銷毀證據也有人開始四處打聽最近縣里是不是來了什么陌生人。
而他們能夠打探到的人只有一對來尋親的小夫妻,他們看著倒是富貴人家出來的,但手上那把鎖在這邊倒是挺常見了。
這些大戶人家都長了個心眼,所以第二日再上門時,這一次他不光被熱情的迎進門,還被當貴客一樣招待了一番。
“晚輩這便多謝這位太爺了。”朝這戶人家的上座的老太爺拱手道:“還請太爺多多幫忙。”
“既然這位哥兒來這縣中,那便是縣里的客人,理所應當請勿掛懷。”
滿臉笑容的拿出路上買的一些土特產和紀念品交到管家手中,然后拱了拱手再三道謝便出去了。
這夜,什么都沒發生。頓時這幫子修煉成精的人精們大概知道其中緣由了,再這么一了解果然發現當時這個年輕人也上了門,但卻被拒之門外了。
好巧不巧,正在當天晚上他們家就出了事,這其中要是沒有聯系可就說不過去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人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京中來的人,而且可能是誰家的親眷。但他好像并非是為了查辦什么事而來,從這人這幾日的行蹤來看,他似乎是真的在找人。
所以前腳剛走,后腳這幾家大戶的人就坐在了一起商議,有道是請佛容易送佛難,這樣的人趕緊給他辦完事讓他滾蛋就是最大的恩賜了,招惹就絕對不能去招惹的,畢竟這種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很可怕。
第二日,甚至還都沒起床,幾個大戶就開始為這件事操持了起來,他們的根本身就在這里,對這地方的掌控力即便是皇城司都比不上,大量的人手順著給他們的那把鎖頭的線索便鋪開了去。
而等起床時,他喊來人這么一問,卻只是輕笑一聲沒有說上半句話。
但巧云卻滿頭霧水了,她好奇為什么只是干了這些奇怪的事情就能夠讓這高高在上的大戶們心甘情愿的為其驅使,而且看上去還是不遺余力的那種。
真的,就像有魔力一般。
“權力的真正魅力不是決定他人的生死而是改變游戲的規則。”洗漱完畢,端起巧云煮的熱粥,小口抿了一下,燙得不行,連忙放下一抹嘴說道:“我給了他們一個新玩法,他們就得按照我的規則來。我不告訴他們我是誰,他們也不會去問,兩邊默契的把事情辦完,大家相安無事,這就是江湖。”
說完,拿起咸菜放進稀粥里攪拌,抬起頭想了想,笑著說道:“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那你查辦的那個人……”
“他犯法了呀。”一臉無辜的攤開手:“犯法就要被查啊。”
“可其他人呢……”
“天網恢恢,但法也是要講證的,這才有了疏而不漏嘛。”
無論哪個角度都被一句話堵死了,巧云雖然仍是不太明白,但覺得是真的了不起的人,好像世上的一切都讓他看在了眼里一般,而他也不過二十五歲罷了。再回頭看看市井之中那些同齡之人,過了三十仍渾渾噩噩的大有人在。
有了地頭蛇的參與,一切仿佛順利了起來,他們甚至認識每一個還活著的人,只是三五日便排查出了十五個合適的人。
首先這些人當年都打造過銅鎖,都生的是女兒而且還都遺棄了。
這十五個人之中是否有巧云的父母,其實認為概率不大,但起碼這個心結總歸是要解開的。即便是這次就是道別,那也需要一場儀式。
人嘛,很多的疙瘩都是因為沒有認認真真的告一次別,有些本該說的話沒有說,真的能在心中堵上一生,并用這一生的時間來治療這一瞬間的遺憾。
但輪到巧云去辨認的時候,這個能夠手持紅纓槍在千軍萬馬在紅耍上一記漂亮回馬槍的女子卻變得有些奇怪了。
她口口聲聲說自己對親生父母只有恨意,但卻在四更天就起來了,四五件衣服輪番換,換了還得讓看看到底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都好看……”
在床上翻了個身,嘴里嘟囔著:“大冬天的,這天都沒亮呢。”
“你都沒瞧上一眼。”
“這還用瞧?你穿個麻繩布袋子都美如天仙。”
巧云居然就真的信了,美滋滋的換上了一身她最愛的衣裳,然后就坐在旁邊沒了聲息。
過了一會兒發現巧云沒動靜,他抬起頭瞪著迷茫的眼神看了看,卻發現她爭坐在那揪著桌布上的線頭,半張桌布都快讓她給薅禿了,但巧云仍是沒有意識一般的揪著。
“緊張啊?”
“不能。”巧云被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矢口否認:“沒有的事。”
“緊張也是正常的。”起身披上衣裳:“我要是還能見我媽一面,我前三天恐怕都睡不著了。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十五個人都不一定是你父母,只是恰好那個時間點而已。而且這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他們是不是還在人間都不好說。”
雖然這話說的殘忍,但事實就是如此,巧云也不是一個不能接受現實的人,她輕聲應了一聲,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不過很快她就再次昂起頭笑著說道:“不論如何,有個結果心中便安定了。”
“嗯。”
好不容易熬出到了紅日初升之時,那頭也派人來知會了說都已經準備好了,于是帶著手腳發涼的巧云坐上了馬車來到了一處宅子前面。
下面便是認親的過程了,巧云身上是有胎記的,而且那把銅鎖上也是刻著字的,根據手頭上的內容來說,關于這把鎖唯一有用的信息就是當時的鐵匠在鑄銅鎖時會按照那些父母的要求把不同的字刻在上頭,他們都不識字,這還是請來當時村子里唯一的讀書人來辦的事情,所以每一把銅鎖上的內容都不一樣。
正經的父母應該也不會說忘記這些重要的標示性內容吧,如果真的連這個都忘了,那其實找與不找都沒有區別。
自然這種時候是不能讓巧云一個人去的,所以隨著她一起進去對這些人“面試”。
但問題是這里很多人連官話都不會說,那一口方言真的是讓人欲仙欲死,就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聽了半天最后還得要求整個翻譯才算完事。
“看來回去之后得讓我北坡大哥整個正音字典出來了。”嘆氣道:“這同屬一國之內都溝通不暢,這以后可怎么整喲。”
巧云被他的竊竊私語給都笑了,緩和了不少緊張的氣氛。而在翻譯的幫助下,他們很快的就把這“面試”工作撥回了正軌。
因為時間的久遠,很多事情的求證都很難,而且群眾里面又不一定全是好人,這些人都知道這兩人是來尋親的,而看到他們的衣著華麗舉止高級的時候,有些人就開始動了歪心思,反正非就說自己是巧云的親人。
但作為親人的他們卻不知道巧云的胎記在哪里,更不知道那銅鎖上的內容是什么,一聽就把他們給趕走了。
隨著外頭等候的人越來越少,巧云的手心已經全部都是汗了,她現在是既希望外頭有她的父母也希望外頭的人都不是她的父母。
因為之前的面試已經讓她有些失望了,這些人中大部分對丟棄孩子的事根本沒有半分愧疚,甚至還有人試圖行騙,這對巧云來說已經嚴重的侮辱到了“父母”二字的含金量。
這是她一直以來所憧憬而不得的,她攢了十年的力量才有勇氣朝她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開口索取的第一件事情,可是得到的結果卻并不盡如人意。
“別慌。”握住她的手:“慢慢來。”
“要不就……算了吧。”
“都到這一步了,可不能打退堂鼓。”嘆氣道:“再堅持一下,萬一找到了呢?”
從沒見過那個一把風火棍能把打到哭爹喊娘的巧云緊張到這個地步,說實話是心疼的,可這種事別人卻是幫不上任何忙的,因為這是她自己的心結。
換句話說,就像一個修仙的人,到達了一個境界之后想要突破,那個天劫不是別人能幫忙抗的,只能自己去想辦法。
而能做的就是不讓自己這個傻姐姐讓人騙了,并且不斷的在背后給她加油打氣。
“下一位。”叫著號,打斷了巧云后頭的退縮。
而他在喊完之后,回頭對翻譯說:“真的只找到這十五個么?我懸賞的錢可是花出去了,別花了錢又沒辦成事么。”
“老爺您放心,這件事縣里的幾位員外可都是盡心盡力。”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