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人之后,終究落空。很是不爽,因為看到巧云失望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的不爽被身邊的翻譯看在眼中,焦急如焚。
當然這翻譯自然不會是因為心疼巧云而覺得怎樣,只是這樣的聰明人是能夠知道這種在上頭的人一旦不爽了會干出什么事,也許并不是故意找茬,但萬一人家覺得自己這邊辦事沒到位呢?
晚上回去之后,這人將今日之事全數報告,家中老爺聞言也是覺得奇怪,但卻不敢怠慢,立刻命人第二日邀請赴宴,解釋此事。
權力的威力就是這樣可怕,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對面到底是誰,只是知道他手中有他們難以企及的東西,他們就已經像伺候爺爺一樣在伺候著這位“風度翩翩”的少爺了。
這場宴會讓其實還挺意外的,這幫人是真的聰明,他們并沒有鋪張浪費,吃的是真簡單,普普通通的家宴,無非就是豆腐、臘肉和一些野菜,四菜一湯倒也是有模有樣,酒水也沒有,有的只是一壺粗茶。
“大災之年我家為了響應朝廷那已是有物捐物、有錢捐錢了,家中平日里也只能是節衣縮食,若是這位公子下次災年之后來到此地,鄙人必定讓公子嘗嘗我們這四里八鄉最好的口味。”
一番話說的喜笑顏開,他是個頂喜歡咬文嚼字的人,這人沒說讓嘗嘗這四里八鄉最好的菜而說的是口味,可當真的就是一字珠璣了。
雖然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不同,但若是有飯菜便好像說得此人沒見過什么世面、沒吃過什么好東西。但若是用了這口味,卻是讓人心中舒服了許多,畢竟一個地方一個滋味,天下還沒有人能說自己嘗遍了世上美食,所以就沖這“口味”二字,當賞。
“主家客氣了,倒是我這次一路過來聽說,各地秘密欽差都已下了鄉,不知主家可否做好了應對?那些個欽差可不是省油的燈。”
對面那主人家聽到這番話,臉色一變,接著立刻滿臉堆笑的湊上前小聲道:“不瞞公子說,我家中時代耕耘于此,鄉里鄉親的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可公子也是清楚,這些個人多少有那么些個窮計的習性,有時若是不整治一番,鄉里的風氣就要亂了。”
只是笑:“這是自然,我自省得。”
“公子聽口音似乎不是江浙人士啊?還不知公子家從何處?”
“北平人。”笑著擺手道:“燕云之地。”
那主家眼珠子一轉,倒是輕笑起來:“還未曾知公子高姓大名。”
“倒也稱不上高,也算不得大。不過就是個小舉人罷了。”擺手笑道:“鄙人單名云,自公明。在外行走用了些烏七八糟的假名,倒是讓主家笑話了。”
他說話時候不經意露出了腰間的那方玉佩,主家眼尖看出那是一方紫玉,雖然紋路沒有看清,但卻清晰的看到了其中一個敕字。
兵符!
這人腰上掛著兵符!
主家仔細的在記憶中搜索這紫玉兵符是個什么等級,可找了半天只能找到個黑玉虎符的記憶,但若是按大宋的官階來看,只有二品以上或皇帝御批者方能穿戴紫色朝服。
若是這樣說來,天下符合他這個年紀卻能身掛紫印的人,不過三人。一個是朝中代尚書宰相晏殊晏同叔、一個是南京十二路軍總制虎威將軍楊文廣,還有一個便是……當朝太子少保、長安監備。
主家當時心中就是一哆嗦,他上下打量了對面的一眼,看他的氣質應是個讀書人,沒有行伍之間的粗蠻。但他雖然笑著眼中卻透著一股子戾氣,跟文質彬彬絲毫扯不上關系。
那么聽聞晏同叔是個翩翩玉公子,溫潤如三月之雨,那眼神斷然不會是這般樣子。
這樣一來答案似乎就呼之欲出了,那主家的腦中閃過那個名字之后,手中的筷子當場就沒能把持住,丁零當啷的便順著桌子落到了地上。
但此刻他卻不能表示出來,仍然得佯裝著鎮定,只是再怎么偽裝,顫抖的腿是掩蓋不住的,等他回過神來再開口時,聲音都變得有些顫抖了起來。
“公……公子,您那尋親之事,莫要捉急。畢竟已是二十余年前之事了,滄海桑田之中不少人已是遷出了這里,這些人縣志之中并無記載,但這四鄰之內多有親眷,我這就張羅人去幫公子從族譜中查了去。”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一邊起身賠笑一邊以茶代酒:“我這區區路人,怎好意思如此麻煩。”
“別別別別……”那主家連忙起身卻是沒能一次成功,第三次時才站了起來,連忙推辭道:“公子可是不知,我這縣中最是好客,急客之所急、想客之所想,當為分內之事。”
“那可多多勞煩了。”笑著將一個玉扳指按在了桌上:“小生無以為報,這個藍田玉扳指便當做謝禮,還望莫推辭。”
“這……那……這這這……”
主家哪里敢接這的禮物,可剛要推辭時卻見面前那人眼珠子一劃,視線從他喉頭上這么一過,一股子寒意頓從心底涌起,于是再不敢推辭,只是起身僵笑道:“那我便厚顏收了公子的禮物了。”
“此是最好。”
送走這名揚海內的瘟神,這人立刻將縣中其他大戶的家長喊到了自家之中,幾人往那一坐,雖然還什么都沒講,但氣氛卻是凝重。
“兄弟幾個,你我雖是已分家,但終歸都是一家之中分出的兄弟。此番莫要怪哥哥沒提醒你們。”那主家端坐在位置上,從袖子沖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枚扳指:“老五,你最是擅長鑒寶。來,看看。”
他那五弟弟接過扳指對著燈看了許久,口里嘖嘖有聲:“哥哥,這東西從哪里弄來的?”
“先別問,你就先說。”
“若是我沒走眼的話,此物應不是等閑之物,做工手藝先不說,光是內壁之內還有一圈小字,等閑看不見但若是迎著陽光細瞧的話,應是大內將作坊的物件,上頭是制物匠人的姓名籍貫。這是宮中之物,哥哥你可知它值多少錢!”
那主家冷哼一聲:“值你們四個帶上我的人頭。”
其他幾人愣了片刻,只聽那主家繼續說道:“若是哥哥沒有打眼,那你們都覺得不對勁的少年夫妻,那男的應是太子少保。”
話音剛落只聽哐啷一聲,玉扳指落在了地上,那主家當時血壓就上去了,看著肥胖的身子就如一道閃電似的竄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才握住了扳指。
他都顧不得去臭罵弟弟一頓,首先就是檢查起扳指來,索性扳指無事,他才深吸一口氣將東西藏回身上的內襯之中,起身卻已經是一腳將弟弟連人帶凳子都踢翻在地。
“你!你這個混賬!若是碎了,你的狗命就沒了!還得連累家人,混賬。”
那老五雖然被哥哥踹翻,但卻一點都不生氣也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愣愣的躺在地上,人好似傻了。
其他幾人見狀連忙將小弟扶起來,卻也是沒有怪罪大哥的行為,畢竟剛才那一下,真的是要命。畢竟若是別的還好說,現在東西在他們手里,圓的扁的可就是任那人拿捏了,若是事情辦的好,這東西就是個護身符,保上一家老小的命不成問題。可若是事情辦的不好,那可就是一道催命符。
“哥哥,現在該如何是好?”
他家老二看著最憨厚,卻也是最沒主見的一個,聽聞此狀卻是只敢張嘴詢問。
那主家沉吟片刻后道:“回去把全縣的族譜都找出來,一個都別落下,只要還活著的人都給我找出來,死了也得給我挖出來!這件事辦不好,上頭那位大人可是要震怒的!”
第二日,都不用動嘴,整個縣就已經開始雞飛狗跳了起來,整的就跟人口普查一樣,簡直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典范。
陸陸續續更多的人被挖掘了出來,有族譜的從族譜上找,沒族譜的就順著街坊鄰居查。
不是還有把鎖頭么?那好辦了,雖然究竟誰家打造的不可考,但只要把所有打造過這把鎖頭的人挑出來,再逐一排查就是了。排查不到的要么走了要么死了,再把死的剔除,然后出縣去找那些還活著的,畢竟那個年頭可不敢隨意走動。
“北云……這么大聲勢,我有點怕。”巧云站在身邊輕輕拽著他的袖子:“要不算了吧。”
靜靜的看著遠方:“我干到現在,一次假公濟私的事都沒干過。不過這次我得破例了,要是我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我巧云姐姐那得多委屈。”
“我不委屈……真的,不委屈。我已經很開心很開心了。”
“那不成。”搖頭道:“就算是把整個宿州整個宋國整個中原翻過來,我也得把這件事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