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跟耶律大兄鬧別扭了?”
趙性參加泰山活動的頭一天,當他得知居然在這里的時候,高興壞了,非要拉著他偷偷摸摸去試試看那山東特色的醬骨棒子。
因為這地方可能還有叛軍殘留沒有清理完畢,所以出這個警戒區是肯定不可能了,所以倆人只能找來一些材料讓現場給他燉肉吃。
倆人就在泰山腳下的別苑的花園中支起了爐灶,一邊烤肉一邊燉肉,生生把這大好的風光弄的是烏煙瘴氣。
“別提了。”拿著一根棍撥弄著柴火:“她是年紀越大越不講道理,當著遼國禮部尚書的面就跟我耍橫,說那些平時見不得人的話。”
“嗨,多大點事。我還以為怎么了呢,你也太小心眼了。”趙性拿個勺蹲在火堆旁邊等著,幾個月沒好好沾葷腥的他現在比狗都饞:“女人都是這樣,以前她是皇位不穩,生怕遭人知道半點風聲,現在她穩穩當當了,滿朝文武也都心知肚明了,她當然也放得開了。而且你哄哄不就完事了么,她那個性子脾氣你還不知道。”
“怎么?你很了解?”
“你看不起誰呢,我認識耶律大兄的時候你還在山里頭當猴子呢。”趙性解開蓋舀了一勺湯抿了一口:“嘶……鮮。”
“不能喝湯。”
“你還不是一樣,年紀越大越婆婆媽媽,以前你可是殺伐決斷呢。”趙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總歸都是會變的嘛,誰要是一輩子都一個樣,那不是傻子就是癡兒。”
“哎嘿,趙性。想不到你這一天到晚胡搞瞎搞的人居然也開始教訓人起來了。”冷哼一聲:“這次我是不哄了,誰愛哄誰哄去。”
“誰敢吶,爺們兒。”趙性語重心長的說道:“當時你管不住下體,現在就該你倒霉了。”
“別廢話了,吃肉。”
烤得吱哇冒油的五花肉被放在了盤里子,上頭還撒著西域前些日子剛送來的各色香辛料,味道一看就是極好的。
趙性吃了一大塊肉,喝了一口果子汁,然后無奈道:“酒啊!可惜沒有酒啊。對了,聽說你這次帶了長安新出的酒對吧?叫什么……啤酒?整點來啊!”
“你是狗吧?這你也知道?”
“昨日宴會時聽說的,說是你帶了一大堆東西過來,說是長安農學院的成果,還特意跟遼國的農商院炫耀了一番對吧?怎么?長安不是大宋的地方了唄,朕都不能知道了?”
“你他娘的真的是胡說八道上癮。”又將一塊切好的豬五花放在了烤盤上:“那是這次過來打算以你趙性的名義當國禮送給遼國的,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真的就空手帶著人來了唄。禮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真的,,你這人天生就是當官的命,你不管在什么地方要是當不上宰相就說明那個國家的皇帝眼睛是瞎的。”趙性由衷的夸獎道:“你還別怪禮部,我根本來不及讓禮部準備就過來了,整點酒唄,朕求你了……有肉沒酒算什么事嘛。”
“腿瘸了別怪我。”
“一人吃肉一人擔,絕對不怪你!”
看趙性那摩拳擦掌的模樣,也是心中暗嘆,這輩子攤上這么個磨人的祖宗也不知道是命不好還是怎么著。反正這幾個當皇帝的沒一個讓人省心,最正常的皇帝反倒連國家都沒了……
他無奈之下便去了冰窖之中,取過了一個兩升的玻璃杯在大冰塊旁的酒桶里裝了一大壺釀造好的啤酒來。
趙性看著那金黃透明帶著起泡的啤酒滿臉好奇,他接過杯子之后先是聞了聞,然后猛灌一口,只覺得一股氣從胃里沖天而起,他一下子沒憋住,酒水從他的嘴里鼻子里噴涌而出,嗆得他鼻涕眼淚全都流了出來。
“日你先人……”趙性罵了一嗓子然后就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但等到平息之后,他仍是不服氣的再次喝了起來,不過這次他學乖了,開始小口小口的喝,然后打了個帶著冷氣的酒嗝。
“唔!爽!”趙性長出一口氣:“這東西,寶貝啊!”
“你能不能先擦擦鼻涕?”
“哦……忘了。”趙性用袖子擦掉了臉上的鼻涕眼淚,然后再次灌了一大口后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這悶熱的天氣,一杯下肚如沐春風!這東西用什么玩意做的?”
“麥芽、水、酒花、酵母。本來只是農學院為了制酒精,不過他們有一批用錯了培養基,弄出了這種酵母,然后再加上前段時間剛好西域來了一批酒花,我說反正材料都現成的,就弄一點吧,然后就弄了點出來,怎么樣?還行?”
“那可太行了!”趙性仰起頭噸噸噸噸的喝了一大口下去:“啊,你總是能給朕玩出點新花樣。這玩意清爽的很,舒服。”
要說起來,這次帶來的東西可不止是啤酒而已,而是包括了四大類三十多個品種的各種產品,他主要目的是拿過來趁著兩國首腦都在這里給長安的新產品打個廣告的。
誰曾想趙性這個王八蛋真的是應邀出訪他國居然就真的空手而來,這把遼國禮部都給整蒙了,因為他們已經準備了贈送給趙性的國禮,是一尊手臂長度的金縷玉佛,采用的是相當先進的拉絲鑲嵌工藝,佛陀的每個發髻上都是用翡翠雕刻鑲嵌,坐下的蓮臺更是為了炫技而使用了三十五種寶石拼湊整合,然后將大日如來真經雕刻在上頭,一粒米就能裝下數十個字的技術擺出來著實震撼。
現在倒好,這國禮遼國也不知是送還是不送啊?這不,這才決定把他帶來的東西當成國禮贈與遼國。
現在看到遼皇看到宋皇腦袋都疼,真的是上輩子欠了這倆人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對了,遼國給爺的那個金佛你到時候帶回去,爺要那玩意干個屁,沒用的東西。”
“給我?你是不是瘋了。”
“我不需要啊。”
“那你覺得我合適么?”
趙性喝了口啤酒,抬頭仔細端詳一陣,沉默半晌:“好像還真是不合適。”
何許人也?那是知名的滅佛運動發起人,生生把“我佛慈悲”變成“我佛不渡窮逼”的那個人,滿天下的佛教徒都恨死這孫子了,這么個人要是手上拿上了這種堪比佛教圣物的寶貝,那佛徒不炸鍋才怪呢。
“都給朕說說你都給遼國什么國禮了?”
“嗯,其實都是一些農學院拿出來推廣的新產品。兩頭奶牛、十只綿羊、十只肉羊、十只新品種大白豬、新培育的小麥種子,還有一些稀碎的東西。本來都是做好推廣準備的,被你給攪合了。”
“哦,給吧給吧。”趙性嘆氣道:“下次你出事了朕給你擦屁股就是了。”
“少給我畫餅。”啐了一口:“你安安穩穩的當好皇帝就行了。”
“對了,昨日宴會你不是跟耶律大兄鬧別扭沒有去么,大兄跟我聊了聊統一的話題。”
“哦?你怎么說?”
趙性吧唧了幾下嘴,夾起了一大塊豬五花塞入嘴里,再大口喝了啤酒,舒服的嘆出一口氣后說道:“我能怎么說,他遼國不就是想定統么,可說實話我放心把大宋給你可我不放心把大宋給他佛寶奴。就糊弄了一番過去了。”
“嗯,沒錯。這個階段雙方的理念認同度還沒到那個層次,嘆統一還太早。”
“對了,你不怪我當時把工業傳入遼國?我可聽朝堂上有人說我了。”
“他們懂個錘子。”趙性倚在旁邊的花壇邊:“當時四方角力,宋遼雖然聯盟但卻沒有半點信任基礎,遼國又不是傻子,他們憑什么給我大宋當槍使?不給點甜頭人家能干?再說了,要是把耶律大兄跟朕換一下,朕是遼國皇帝看到你宋國在埋著頭造東西還吸我遼國的血,老子當場不干了,你宋國近交遠攻是吧?我遼國也近交遠攻就是了,大不了舍得點利益先聯合草原金國踏平你宋國,你不給我那你也別想整了,掀桌子這個事是吧,當皇帝誰還不會掀個桌子嘛,大家都別玩好了。”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士為知己者死。至少覺得自己這輩子是值了,至少自己輔助的這個人是能夠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理解自己的行為的,甚至沒有絲毫的懷疑。
他相信趙性絕對是懷疑過的,因為滿朝文武都懷疑了,而且他還是以多疑著稱的老趙家的種,但趙性有個別人無法比擬的優點就是他會學習,他弄不明白的事絕對不下判斷。
所以他肯定是思考過每一步的行為背后的動機的,然后再將自己代入到別國皇帝的視角來進行換位思考。
就像他說的那樣,如果當時宋國只是跟遼國聯盟做生意而自己卻不把自己的東西拿出來一部分的話,遼國是會掀桌子的,因為宋只跟遼國接壤而遼卻同時跟三個國家接壤,在這樣的處處危機的境地下,如果宋不能給遼國足夠的信心,絲毫不懷疑佛寶奴會掉頭跟金國或者草原一起把大宋分尸。
朝中有人說現在的問題就是因為把東西和技術給了遼國,他們也沒說錯,因為就是給的。但關鍵問題是那個階段如果不給,現在就是完顏皇帝和耶律皇帝在戰場上談統一的問題了,最后會被草原大軍給按在地上摩擦,然后耶律佛寶奴抱著太子從崖山跳下去殉了這江山。
如果這個問題趙性也想不通,最好的結局可能就是永遠流放大西北了。
所以應該感覺到幸運的不是趙性也不是佛寶奴而恰恰就是本人,他遇到的是這個雖性情頑劣但義勇當頭且智勇雙全的趙性而不是趙構。
“對了,朕覺得皇帝到四十歲退休比較好,三十五歲也行,你說呢?”
“給爺死!”將一大把準備包五花肉的萵苣葉塞入到了趙性的嘴。
因為晚上趙性還要參加晚宴,所以他倒是沒有喝太多的酒,只是說什么也不去參加,反正就還是鬧別扭唄,死活不肯見佛寶奴,而佛寶奴也不給送請柬,倆人就這么僵持著,誰也不讓步。
這晚宴上趙性可忙了,他全程都沒談什么國事,就是在勸佛寶奴。
“耶律大兄,要不這次你服個軟吧。真的,不能次次都讓男人服軟啊,男人也是要面子的。”
“哪一次不是我哄他?憑什么每次都是我?他就多么的了不得是么?不去,說什么也不去。”
“哎呀,大兄這樣何必呢,你們兩口子哪來的隔夜仇呢。”
“你不知道,你別管。”佛寶奴一甩袖子:“他愛怎樣就怎樣。”
佛寶奴說話間已經委屈壞了,雖然臉上全是剛強,但透過燈光,趙性已經看到這位大遼玄武門事變發起人、未來極大可能被稱為神宗或者圣宗的強硬派皇帝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看起來應該這次他們兩個人鬧得有點兇哦……
第二天,他們一早便要登泰山了,這次是三皇同聚,雖然一個是女真人一個是契丹人還有一個是漢人,但只要祭的是泰山,那么毫無疑問他們就是有同樣的文化認同的。
這也是這次兩邊蒙的意義所在,他必須要讓天下都知道佛寶奴祭泰山時趙性也在。
祭典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可能要遠超之前所有皇帝所舉辦的規模。
要說這泰山封禪,其實即便是皇帝也不是隨便能上去的,起碼要同時完成三個條件。
第一:封禪帝王要真正開創或完成大一統。
第二:帝王在位期間要做到政績卓著、國泰民安。
第三:要有天降祥瑞。
這里頭也就祥瑞最好編了,比如在金陵地區出現了能長到兩米多的巨大谷物,這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祥瑞了。
其余的,雖然趙性的名義只是祭祖,人皇不受封,他的命不是天給的。但佛寶奴和金皇是要上去受封,因為金皇可不是亡國之君,他是為了生靈不受涂炭而自愿開國納土,歸順天人合一,這占了一個仁字。
至于第二個條件,其實是合格的,金國還是討了個便宜而宋遼兩國卻是實打實的牛逼,這是天下任誰都找不出差錯的牛逼。
實際上這次明眼人也都能看出這是宋遼兩帝的明爭暗斗,但當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趙性只是祭祖不是。
不過在封禪的過程中佛寶奴逐漸咂摸出不對勁了,憑什么她得跪下而趙性背著手在旁邊看熱鬧?
索性她也不跪了……這暴脾氣忍不得,最后主持典禮的孔氏也沒辦法不是,只能繼續按照后續的章程把流程走完,然后便是悉數功德了。
在功德這方面,趙性那是真的了不得的,人皇之名可謂是實至名歸了,甚至于他所有的成績都跟老天爺沒啥關系,人家就不是靠運氣上來的。
這一下佛寶奴傻了,因為她可以不跪,但卻不能不受這個天賜的名頭,因為什么?因為她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啊!
這一下她算是徹底反應過來了,天子到底是不如人皇的。人家有能耐跟蒼天叫板!而自己……
“我下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禮部尚書。”
“第二件事呢?”
“砍了。”
“那你皇帝要不要當了?”趙性小聲道:“你真敢砍他,我大宋非跟你不死不休。可不是一句重臣可解釋的,他可是大宋的脊梁。”
“我斷你脊梁!”
“我挖你龍脈。”
兩人在上頭司祭念詞時,小聲的對噴,而顯然這次佛寶奴落了下風,她居然說不過趙性……
“人皇之策是不是給你定的?”
“對啊,代皇伐天開始我就跟天子沒辦法沾邊了。”趙性抿了抿嘴:“后來覺得不承這天子的名頭還是挺舒服的,至少我可以不吃天地君親師那一套了。”
佛寶奴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捏緊了拳頭:“他為什么不肯給我出這個主意?”
“你是不是吃醋了?別啊。”趙性小聲道:“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會聽他的么?你不答應啊,因為你得位不正好吧,得靠著順應天命來得統呢。”
“我是大皇子,我怎么得位不正了?”
“好了好了,大家心知肚明。”趙性小聲道:“大家都是皇帝,那點彎彎繞的你蒙你國百姓去,別蒙我,不好使。”
佛寶奴氣得臉都綠了:“可惡!”
“好了好了,別氣了。你遼國有今天多少也是靠他呢,他的圖謀你還看不出來么?他要的是中華一統,你連他的理念都不能接受,你還怎么讓他幫你?”
“那你說,這個統歸誰?誰才合適?歸你還是歸我?歸誰都不合適對吧?”
趙性輕笑一聲:“這中華是百姓的中華,天下是人民的天下。歸你歸我?你我配么?你怎么還離不開你那家天下的腐朽思想呢,你落伍了,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