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骨氣
陳誠在大帳中坐定,問道:“你們是哪位將軍部下?”
一名羌人將水罐剛洗,用袖子擦去了嘴角上的水漬,答道:“我們是成宜將軍的部下。”
“后面到底是什么個情況?占據黃背山的漢軍有多少?步騎各有幾何?可速速道來!”
原來皇甫嵩在出兵陳倉的同時,就已經派遣了一只步兵從雍城出發,穿過千陽河谷,然后倍道兼行,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北面直插渭水邊上。這支漢軍偏師在占據黃背山后,先不立營寨,而是當道豎起了一道柵欄。柵欄前挖了兩重壕溝,士兵以長槍和強弩在柵欄后面防守。宋建的大本營在酒泉,離得最遠,是第一個撤退的,也是第一個撞上了漢軍防線的。
西涼軍歸鄉心切,見到有官兵攔住去路,當即用騎兵發起了沖擊。沖在最前面的數十上百騎跌入壕溝中,隨即漢軍弓弩齊發,幾輪射擊后,人馬的尸體布滿了柵欄前面的地方,馬匹都不能靠近上前。
宋建知道自己被堵在這里會意味著什么,見到騎兵失利,他立刻讓麾下將士下馬步戰。在攻打漢軍陣地的時候,還分出了一支兵馬去攻打黃背山。但是他低估了漢軍的戰斗力,也高估了他自己麾下士兵的戰斗力。
西涼騎兵在馬背上確實十分驍勇,就算是陳誠建立了飛熊驃騎,也需要對各路諸侯又是拉攏,又是分化的,就是不想和這些強悍的騎兵在戰場上拼消耗。但是西涼軍的弱點也很明顯,組織度低,裝備低劣,下了馬之后,戰斗力減少了一半多。
前來堵截的漢軍雖然也多半是輕步兵,但是裝備了非常多的弓弩,而且將所有的甲胄都集中在了前排的士兵身上。西涼軍踩著同伴的尸體上前交戰,很快就在血腥的對刺中敗下陣來。
仰攻黃背山的西涼軍也被輕易殺退,山上的漢軍甚至沒有肉搏,光用弓弩和石頭就擊退了西涼軍的進攻。宋建又連續組織了三次進攻,一次比一次更加的無力。成百上千具士兵和戰馬的尸體堆滿了山前的道路,連兩道壕溝都給填平了。
當初涼州皆反的時候,酒泉太守黃衍也跟著一起反了朝廷。但是沒過多久,同為西涼叛軍之一的宋建發動突襲,斬殺了黃衍及其部將,獨占了整個酒泉郡。所以,宋建并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他對漢軍的陣地束手無策,并不是因為愛惜麾下將士的性命,而是因為真的打不下去了。
等到程銀,成宜等人趕到后,西涼軍的人數已經達到了兩三萬,人馬將道路和山谷堵得嚴嚴實實的。程銀和成宜得知情況后,也都是震驚不已,不顧已經是深夜,立刻命令部下點起火把,組織兵馬發動了強攻。
但是漢軍又在道路上設立了一道防線,山上也樹立起了簡陋的營寨。西涼軍全力進攻,打了許久,尸體不停地從山上滾下,一直打到天亮,幾次攻破了漢軍的柵欄,卻又被漢軍趕了出來。
等到天亮之后,西涼軍望著前方尸橫遍野的場景,士氣大沮。山上山下到處都是西涼人的尸體,連幾個落腳的地方都找不到。至于張橫,他的黑甲軍擅長打硬仗,卻根本上不去,道路都被前面幾位的兵馬擋住了。
就在成宜派出傳令兵的時候,他正在和張橫,宋建,程銀商議,準備讓士兵撤到邊上的山上,給張橫的黑甲軍讓出通道來。
那名羌人說了許久,最后道:“據說敵軍有上萬人,把整座黃背山都占滿了。”
“對!”邊上的另外一名羌人道:“漫山遍野都是身穿紅袍的漢軍!他們的箭矢像是下雨一樣,射得俺們都抬不起頭來!”
陳誠搖搖頭,道:“不可能有那么多漢軍,皇甫嵩才多少精銳?怎么可能派上萬精銳前去堵路?除非..........”
跪坐在地上的兩名羌人一起問道:“除非什么?”
“除非皇甫嵩是打定了主意要將我們這十萬大軍一口吞下!”
說到這里,陳誠心中一動,皇甫嵩未必就不是打的這個主意。前面堵住了山梁,后面搶占了黃背山,事實上已經將西涼軍堵在了渭水河邊的這百多里長的山道中,雖然還可以走北面繞道前往隴縣,但是那樣要在山中多繞上一兩百里,如果途中再有伏兵............
陳誠想象了一下曹孟德搖頭晃腦大笑的場景,再想象了一下自己指著某處山巒,大笑著說出“我單單笑那丁原無謀,皇甫嵩少智”的情形,就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對地上的兩個羌人道:“成宜將軍派你們過來,還有沒有什么別的要說的?”
其中一人答道:“成將軍請陳使君立刻帶著陷陣營先撤!”
帶著陷陣營先撤?陳誠心道:成宜是知道陷陣營底細的,知道這支重步兵擅長攻堅,但若是張橫黑甲軍都無能為力,光靠陷陣營又能有什么用?黑甲軍雖然損失慘重,也還剩下三千多接近四千的兵力。陷陣營打了一整天,現在還能上陣的人不足七百。
他暗自道:多半還是成宜怕堵在前面的諸侯心不齊,想讓自己前去鎮定人心,又或者是想要借助自己的無雙武勇,帶著陷陣營去給大軍殺出一條血路來。嘿,若真是后面這種可能,那自己身為大軍統帥,卻被指望著去帶頭沖鋒,這人設到底是蹦了呢,還是立住了?
思索只是在一瞬間,轉念過來,他對兩個羌人道:“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給成宜將軍報信,說我隨后就會趕過來。讓他勸阻張橫將軍暫緩進攻,一切都等我到了再說!”
“是!”
陳誠等兩人離開后,立刻對趙思道:“速召李堪,梁興,丁遠,楊秋,魏冉,還有八里八失和去卑!”
趙思抱拳爆喝一聲,“諾!”
在等眾將到來的空暇時間中,陳誠取出方天畫戟,先澆上了一些清水,然后用絹布將上面殘留的血痕擦去。皇甫嵩和丁原的奇兵是很漂亮,一下字就將十萬西涼軍都堵住了,但是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最后都還是要靠實力來說話的。
計謀也好,兵法也好,本質上都是削弱敵人,讓己方在局部戰場上占據優勢,是讓己方在開戰的那一瞬間,擁有著更強的實力。所謂的以弱勝強,實際上還是在以強擊弱。所以,戰爭的本質,還是力強者勝!
門簾被掀起,頂盔貫甲的將領們魚貫而入。陳誠站起身來,提著方天畫戟,似乎是在對進來的眾將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縱然謀劃再怎么精妙,又如何能當吾奮力一擊?”
他在大帳中緩緩地從左看到右,然后沉聲道:“方才后方傳來消息,你們有的人可能知道了,也有的人可能還不清楚。漢軍已經占據了黃背山,堵住了我們返回西涼的道路。”
帳中諸將都是久經沙場的武人,聽說后路被斷,雖然心驚,卻并沒有人露出畏懼的神色。敵人雖然厲害,但是我們只會更強!
昨天的戰斗十分慘烈,涼州軍雖然傷亡很大,但是他們畢竟打了勝仗,逼的漢軍率先撤離了戰場,連傷兵都給扔了。只要能夠取得勝利,軍隊的士氣就能維持得住。很多時候,帶兵的將領們寧愿損失一些兵馬,也不肯折了士氣。
夫戰,勇氣也!
軍人,要有骨氣!
陳誠看著帳中諸將,這些人都是勇猛過人的豪杰,現在能夠聚集在這里,這就是他最大的本錢。他心中暗道:丁原也好,皇甫嵩也罷,若是想要取下某家的首級,那就盡管放馬過來好了。某倒是要看看,誰才會笑道最后!
“我等下會帶魏冉和八十名侍衛親軍趕往黃背山,這里的所有兵馬都歸楊秋統領!”陳誠放下方天畫戟,取出虎符,道:“楊尚書,兵符現在給你。我會去說服韓遂,讓他和李相如將兵馬都暫時交給你指揮。漢軍今天肯定還會再次發動攻擊,一定要給我守住了,在我返回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許后撤,違令者斬!”
楊秋上前,接過虎符,大聲道:“諾!”
陳誠叮囑道:“丁原呂布等人也就罷了,皇甫嵩卻是足智多謀,你只要守住就好,切勿不可貪功冒進。”
楊秋拍著胸脯道:“主公只管放心,只要有某家在,絕不會讓官兵得逞!”
陳誠拍了拍他的肩膀,轉過頭來,對丁遠道:“投石車已經組裝好了兩臺,石彈的數量卻不多,你等下分出一些人手,去后面的山上繼續收集石塊。”
他不待丁遠回答,又對梁興道:“我先帶閻行去韓遂大營中,等下讓他返隊。”
“諾!”
交代完畢,陳誠向后轉身。侍衛親兵掀起門簾,陳誠微微低頭,從大帳里面走了出來,他隨即唿哨一聲,大營中蹄聲驟起,隨著響亮的嘶鳴,一團火焰橫沖過來,然后停在了陳誠的身前。
“上馬,都跟我來!”
八十三騎向左邊奔出,飛速地前往六川塬邊下的韓遂軍大營。
“來人止步!”
在大營門口,十數名將士攔住了去路。
魏冉大怒道:“混賬!瞎了你們的狗眼!這位是陳使君當面,還不快讓開?”
看著眼前的一群鐵甲騎兵,把守營門的小校面色微變,雖然他認得陳誠等人,卻不敢放他們隨意進入。不久之前,就因為放了陳使君等人進入大營,韓將軍砍下了守門將領的腦袋,他可不敢再犯這樣的錯誤了。
陳誠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沉重的腳步踩在地面上,濺起灰塵。他沉聲道:“去向韓將軍稟報一聲,就說我陳誠有要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