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兩日,一行人在青塔寺驛站住下。這里是集寧州與綏遠州交界的地方,方圓兩三百里全是草原牧場,沒有城池,唯獨有一座青塔寺。王子騰和劉玄還特意以欽差觀軍容使、觀軍容使掌錄事的身份去拜謁了一番。這是喇嘛青教四大主廟之一,陰山省的十大廟之一。
只有監寺、維那、僧值等人帶著一干喇嘛出來迎接兩位欽差。一打聽,原來這寺廟住持乃喇嘛青教排名第二的措班納里活佛。這一世轉世的活佛在五歲簽中獲選后便被接到京城去了,由太仆寺優待安置在京北八大廟,交由德高望重的高僧指點教化,待二十歲后再回寺廟來坐床升位,正式為信徒們誦經祈福。
現在的這青塔寺完全由太仆寺任命的監寺、維那、僧值等僧人執掌。
“這寺廟修得還真是漂亮。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還有這么一座富麗堂皇的寺廟,真是想不到。”薛蟠砸吧著嘴巴道。
“這每一座寺廟,都是方圓數百里牧民的圣地,都是那些牧民們捐出身家財貨,累積數百年才成了這個樣子的。按照前周太宗皇帝收復漠南漠北吐蕃和安西后定下的規矩,這些化外之地除了大興教育德化,還準行喇嘛教,每一廟都有優待。原本這喇嘛教只有紅、黃、白、藍四派,后歷練數百年,又分出青、花、格魯、赤木四派,合計八個教派,所以京北有八大廟。”
李公亮在旁邊給薛蟠等人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對了,過了這青塔寺,是不是就到了綏遠州了?”賈璉問道。
“是的,前面就是綏遠州長和縣,不過有兩百多里路都沒有城鎮,而離我們最近的驛站也有六十里,這段路有些荒涼。”
“我也是到了這陰山行省才發現,這天下還有這么地廣人稀的地方。要不是官路來往的全是商隊和巡邏的兵丁,我們一天也難遇到一兩個人。”薛蟠搖頭晃腦地說道。
“陰山、北海兩省人口少是從前周年間執行的限口律令,每一地,牧民丁口都有限定的,超過一定數量,就要遷走多出的,會去關東,或去安西,或轉到關內,化為耕民。數百年下來,這里一直保持著這地廣人稀的局面。”
這會出口解釋的是劉玄。
“還有這稀奇古怪的律令,人不越多越好嗎?還特意限定丁口,真是奇了怪了。”
聽到薛蟠的話,劉玄和王子騰對視一眼,沒有再出聲。
這個國策在前周延續了數百年,確保了漠南漠北的安寧順服。也就是前周有三位皇帝數十年間的懶政,這限丁口的國策名存實亡,才給了室韋人崛起的機會。但就是這樣,由于前兩三百年丁口限制得太厲害,室韋人及其附屬的人口短時間就是發展不起來。所以當年前周累犯大錯,也只是退守兩淮,稍一撥正,又開始振奮復起。等到室韋人敗走西邊,前周就將這漠南漠北限定丁口的政策執行得更加嚴格,所以就算是末年民亂,漠南漠北也沒有什么力量趁機渾水摸魚。
到了國朝,這一條連同喇嘛教各寺廟住持冊封教化的律條,一并被毫不猶豫地沿襲下來了。這些東西劉玄和王子騰心知肚明,但總不好當眾講出來,而且就算講出來,薛蟠這個呆頭鵝只怕也明白不了。
青塔寺驛是乙二等驛站,不算大,王子騰一行百多號人,把整個驛站擠得滿滿當當。等到王子騰、劉玄等人拜完佛上完香回來,隨從們已經把事情處理整齊了。用完晚飯,說了一會子話,便各自回房洗漱休息,明兒一大早還要趕路。
有皇命在身,欽差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很快夜深了,整個驛站也陷入到寂靜之中,只有不知藏在何處的蟲子還在孜孜不倦地發出自己的聲音,偶爾有馬匹噗呲的聲音,更多的是幽靜。
兩個身影從黑暗中鉆了出來,借著院墻角落,以及各種物品,躲避著天上的月光以及各處懸掛的值夜燈。幾經騰挪,終于挨近了馬廄。
正當他們站起身來,準備往馬廄食槽里放東西,幾人從黑暗中鉆了出來,瞬息間點亮了值夜燈,將馬廄這一角照得明晃晃的。
在徐天德、常豫春、符友德、封國勝四人的簇擁下,劉玄走了出來,看了一眼被抓現行的兩人,正是賈璉請來做“保鏢”的那兩個護衛。
“這么夜深,你們來做甚?”
“我等給馬兒喂夜草。”
“馬無夜草不肥啊,只是兩位這么好心,不給自己的馬兒喂,卻要給我等的坐騎喂夜料?豫春,看看這兩位好心人喂得什么好料?”
常豫春上前去,毫不客氣地奪下兩人手里的包袱,打開后湊在值夜燈下一看,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兩個挨千刀的腌舍貨,居然敢給我們的戰馬喂巴豆?直娘賊,老子捶死你們。”
這巴豆大黃可是虎狼之藥,而馬兒有時候比人還要嬌氣。這兩樣要是吃到肚子里去,只怕不出半天就能拉稀拉得腿軟身乏,最后脫力而亡。
“我等,我等拿錯了,還以為是豆料。”其中一人還在抵死狡辯。
劉玄也懶得理他,轉身拱手道:“太尉老大人。”
王子騰陰著臉走了出來,身后跟著薛蟠、賈璉和十來個護衛。
“太尉,這兩個賊子如何處置?”
“就由持明處置了。”
“好。天德,找個背風的地,埋了他們,也算是入土為安。””
當劉玄的話剛落音,薛蟠詫異道:“不問口供嗎?”
“問口供干什么?這兩人一看就是填穴的,問不出背后的指使人來,省些力氣。
“好的四郎,哥子幾個幫把手,早點了事早點歇息,明兒一早還要趕路。”
徐天德招呼幾個劉府的家丁隨從,上前按住兩人,先堵住嘴,再把手腳綁了結實,然后兩個人一位,抬著就出去了,另有幾個人拿著鏟鋤,早就跑了出去,應該是挖坑去了。
劉玄卻是轉向賈璉道:“璉二哥,回去后你給走行報個因病暴故或者落馬傷亡之類的,賠些燒埋錢。支出多少,到時候去我府上商號支取就是。”
“好,好…”賈璉居然有些哆嗦了,看到大家都散了,不由一激靈,連忙和薛蟠一起,跟著大家伙回房去了。隨著大家遠去,馬廄又回復黑暗,整個驛站也陷入沉寂,只有遠處隱隱傳來嗚嗚的聲音,似風聲,很快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