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頓時安靜下來了,只有隱約傳來門外那周斌夾雜在烈烈北風之中的呼號。
梁家一干人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黃錦輝上前陪笑著說:“庫勒將軍......”
庫勒擦從小廝手里拿過李家酒坊釀的那壇子酒,走到李弘跟前。
黃錦輝呆愣了一下,隨即堆著笑,跟了上去。
庫勒擦問:“某喝了半輩子酒,今日才知酒之滋味,不知這酒有什么名堂?”
這個時代還是以發酵酒為主流的年代,雖然個別地方已經出現了小燒,但蒸餾酒技術并未得到普及,高度烈酒也不符合漢人們的文化習慣。恰恰是女真人以及后來的蒙古人,由于常年生活在苦寒地區,因此對于高度烈酒比較熱衷。
正是了解到這一點,因此李弘便根據自己了解的蒸餾酒的技術,提煉出了高度烈酒。至于相關設備,在南宋二十五年這個時代,蒸餾設備實際上已經出現了,想要搞定蒸餾設備,根本沒太大難度。
李弘笑著說:“此酒名清照酒。”
反正后世章丘某酒企旗下也有這個牌子的酒,今天自己就當免費幫他們向金國鬼子打廣告了。
“清照酒?”庫勒擦有點不明所以。
李弘笑著解釋:“清照者,乃是大宋女詞人李清照。”
說到這里,李弘心里暗暗傷感了下。
因為他忽然想了起來,今年不但秦檜那個狗漢-奸掛了,一代婉約派女詞人李清照也是在今年郁郁而終的。作為一個宋詞的愛好者,他對李清照的感情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如今,終于有了一次紀念偶像的機會,自然是不容錯過了。
“原來是個娘們......”庫勒擦是真漢子,一聽如此烈酒,竟然以一女子的名字命名,頓時就不爽了:“小兄弟,某看這酒名不妥,不如改名為真漢子酒,你看如何?”
李弘暗暗鄙夷,沒文化真可怕啊。
一側的黃錦輝忙幫搶:“將軍所見甚是,真漢子酒這名字太貼切了!”雖然作為文化人,他心里也很欣賞李清照女士,但是欣賞當不了飯吃啊,還是飛黃騰達更現實。
李弘搖了搖頭說:“不妥,不妥。”
庫勒擦老大不愿意起來。
黃錦輝察言觀色,心里暗喜,這要是趁機攛掇兩句,庫勒擦抽出刀子把這賊小子咔擦了,豈不是大妙?
黃錦輝板起一張臉,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樣子:“李公子,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庫勒將軍戎馬半生,見識高遠,豈是你一個小輩能夠洞察的?你公然質疑庫勒將軍,究竟是何居心?”
庫勒擦跟漢人們打交道打的久了,對于黃錦輝這樣的貨色自然是見得多了,便滿臉玩味地望著李弘。
李弘卻淡定自若:“李清照一介女流之身,雖然所寫的詞多為婉約,但也有男子漢豪氣的一面。”
“哼哼,簡直是一派胡言!”黃錦輝不等庫勒擦說話,便搶先開口。開玩笑,自己好歹也是中過進士的,自己的文化素養,豈是你個賊小子可以相提并論的?敢跟我辯駁這個,直接噴的你體無完膚。
黃錦輝正待從婉約詞的起源說起,高屋建瓴把李弘轟出翔來,李弘卻笑嘻嘻的指了指酒壇子說:“將軍要是不信,可以看看這首詩。”
“詩......”庫勒擦一看,果然酒壇子上刻著一行詩,只不過剛才自己光顧著想酒了,沒注意這些細節罷了。
黃錦輝一愣,下意識地看去,嘴里也隨即念了起來:“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黃錦輝才一念完,庫勒擦忍不住拍腿喝彩:“好氣魄!”干脆抱起酒壇子,喝了一大口酒。
庫勒擦雖然是個女真武將,但李清照的這首夏日絕句本來就文字質樸,通俗易懂,即便是所用的項羽這個典故,對于庫勒擦來說,也算不得陌生。畢竟,項羽本來就是個蓋世英雄,正是諸如庫勒擦這樣的女真人所崇拜的偶像。
庫勒擦問:“此詩何人所作?”
李弘笑了笑:“勞煩黃大人代為回答。”
黃錦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大為尷尬,但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說:“是李清照所作的夏日絕句。”
庫勒擦聽了,哈哈大笑:“原來如此!李公子,想那李清照雖然一介女流之身,竟然有如此氣魄,真是令人敬佩!如果有機會,某必當與她當面痛飲三大碗。”
李弘聽了,暗暗嘆了口氣,李清照此時已經故去了,你這個愿望肯定是不能達成了。況且,李清照生平最恨金國鬼子的,豈會跟你喝酒?
庫勒擦干脆上前一把拉住李弘的手,對黃錦輝說:“黃大人,這清照酒很好。”
李弘心想:“李清照生平最恨金國鬼子,如今金國鬼子偏偏又為清照酒打廣告......”
黃錦輝聽了庫勒擦的暗示,雖然心里有諸多不甘,也只好先咽下這口氣,忙拱手稱是。
庫勒擦笑著問李弘:“你這娃娃,倒是不簡單。”眼睛中閃過一絲狡黠,接著又說:“好了,酒也喝了,是該回去了。”說完,一手抱著酒壇子,一手拉著李弘就走。
李弘心念一動,都說少數民族實誠,如今看來,也不盡然。至少眼前的這個金國鬼子雖然粗獷,卻一點都不傻,很有可能洞悉了自己的這套布置。
發現對方是聰明人,李弘頓時輕松了許多,與聰明人打交道,就該換另一種方式了。尤其是,該利用的時候,就要毫不手軟的去利用。
李弘笑了笑說:“承蒙將軍看重,本來應該請將軍到我家的宴賓樓去喝兩杯,只不過這段時間宴賓樓在關門裝修,十日后才再次開門營業,到時候一定請將軍喝上兩杯烈酒。”
梁芳贊看著李弘與庫勒擦親密地往外走的樣子,好像恨不得穿一條褲子似的,忍不住往地上重重的唾了一口唾沫:“呸!狗漢-奸!”
黃錦輝微微變色,這個詞怎么有點刺耳呢。
梁萬成倒是知趣,厲聲喝道:“芳贊,住口!”
梁芳贊一凜,看著父親的臉色,忽然間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忙看著黃錦輝,趕緊解釋:“姨夫,外甥不是罵你。”
黃錦輝臉色又變,想要發作,但礙于身份,只好惡狠狠地瞪了梁芳贊一眼,摔袖而去。
梁芳贊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去,跟表姨夫好好解釋一番,梁萬成喝道:“還追去干甚!還嫌不夠丟人現眼!”
梁芳贊收住腳,只覺得無地自容,事情本來好好的,怎么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都是李弘那狗漢-奸!
梁某不報今日之仇,誓不為人!
哎?對了,剛才那狗漢-奸說什么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