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樂直直的盯著白呈。
他等著白呈這個幕僚幫助做出一番合理的推演。
白呈略微沉吟了下,徐徐的說:“屬下以為,咱們府衙人多眼雜,說不定有那濰州知府的眼線呢!”
言下之意,很是明白,這次“泄密”事件,十之八九乃是府衙出了內鬼。
常樂淡淡的說:“府衙竟有內鬼?”隨即眼角閃現陣陣寒芒:“若果真如此,如此吃里扒外,定不輕饒!”
白呈心里一抖,趕緊附和:“知府大人所見甚是!”
哪知,常樂接下來卻意味深長的說:“不過,本官倒有另一點懷疑。”
“什么懷疑?”白呈小心翼翼的問道,心里卻暗暗打鼓,不會是懷疑我吧。
“你說,會不會是那周揚故意透露出去的......”常樂一字一頓的問道。
轟的一聲,白呈臉色煞白,險些癱倒在地。
這個推斷,也太勁爆了吧!
望著那常樂灼灼的目光,白呈隱隱想明白了。
以常樂的邏輯,那周揚既然能在濰州折騰這么久,一方面既有其過人之處,另一方面恐怕濰州府衙的很多關節也被周揚打通了。
如今那周揚來寧海軍的真實目的,尚不得知,這其中難保沒有一些別的關節呢。
因此,周揚出于故意把水攪渾的心思,搞出這么一出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屬下覺得不可能!”白呈很快從慌亂中回過神來,斷然說道。
“是嗎?”常樂似笑非笑的問:“說說看。”
白呈漲紅了臉,腦海里快速的搜羅起詞句來。
其實,經常樂剛才那么一提點,白呈心里對那周揚也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但白呈依然決定為周揚背書。
原因無他,立場所致。
畢竟,這連續幾天,白呈為了勸走周揚,可沒少往周揚的營寨里跑,兩個人更是拉著手掏心窩子說了不少“體己話”。
這種背景下,白呈必須要全力以赴的把周揚打造成頗為“正面”的形象。
要不然,過后追究起責任來,白呈也肯定跑不了。
“知府大人!”白呈很快就調整了思緒,沉聲說道:“屬下這幾日來與那周揚連續接觸,認為那周揚是個年輕氣盛的人。
再加上他常年混跡在賊窩里,定然將義氣二字看得很重。
既然已經決意與我們和談,那絕對不會轉手就出賣咱們的道理!
要不然,那周揚的義字招牌可就砸了,以后他還怎么混?”
“是嗎?”常樂沉聲問道。
“是!”白呈不假思索,重重的點了點頭。
“如此說來......”常樂忽然笑了笑說:“此時那周揚必定對我們信任有加了?”
白呈忙點了點頭。
常樂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換之而來的卻是殺氣騰騰:“既然如此,如果此時此刻,府衙出動大軍,發起突襲,定可一戰而勝!”
白呈聽了,臉上的笑容陡然僵住。
不管怎么說,常樂也是堂堂知府,本身的立場就是與賊寇勢不兩立。
要不是官軍戰斗力太差打不過那周揚,常樂早就想把那周揚剿滅了。
這幾天,常樂一門心思都放在花錢免災上了,因此沒往剿滅這方面動腦筋。
如今,忽然出了濰州府衙彈劾這檔子事,再加上府衙一些人的攛掇,常樂覺得要是不拿出點實際舉措來,自己將會很麻煩。
既然如此,倒不如嘗試著與那周揚打上一仗,由此證明自己與賊寇勢不兩立的立場。
而剛才,經過與白呈一番洽談,常樂更是堅定了一戰而勝的信心。
既然能一戰而勝,堂堂知府又豈會繼續拉著臉跟一群賊寇談和平呢?
“大人,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白呈一聽急了。
一旦開戰,自己毫無用武之地不說,反而還有可能會被秋后算賬。
常樂卻恍若未聞。
“要是忽然出擊,一些無知小人會誹謗咱們不講信義的!”白呈急道。
常樂淡淡的說:“跟一群十惡不赦的賊寇,還講什么信義!”
白呈還待要說,常樂卻喝道:“錢江!”
都頭錢江從外面昂然走了進來。
常樂淡淡的說:“白主簿這段時間常常出沒賊營,偏偏又是個耿直的人,與賊寇據理力爭過程中,難免惹惱了賊寇。
那些賊寇本來是沒底線的人,惱羞成怒之下,難保不派人進城刺殺白主簿。
本官命你即刻抽調人手,在府衙里貼身保護白主簿,沒有本官允許,任何人等不得接近白主簿!”
白呈聽了,只覺得轟的一聲。
他明白,知府大人這是唯恐自己與賊寇拉出了感情、趁機去通風報信,因此就變相軟禁了自己,確保此次突襲的實效。
尤其可怕的是,知府大人此時此刻竟然懷疑自己有可能給賊寇報信,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知府大人已經不再信任自己了。
而一個不被知府大人信任的幕僚,接下來的命運可想而知。
這種情況下,只要不被知府大人認定為通賊,混個平平安安回家,就算萬事大吉了。
哪知,這還不算完。
常樂頓了頓,接著說道:“白主簿的家小,也要派人暗暗保護一下!”
錢江聽了忙領命。
白呈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通過連續數日的接觸,白呈早已看清,那周揚豈會做出暗殺親眷的事來?
因此,根本沒有必要保護自己的家小。
而知府大人如此做,分明是在要挾,一旦真的走漏了風聲,那自己的闔家老小可有就危險了。
“白主簿,請吧!”錢江走到白呈跟前,雖然還是客客氣氣的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卻顯得很冷淡。
畢竟在府衙混了這么多年,該有的察言觀色還是有的,雖然知府大人吩咐是保護,但這“保護”二字究竟意味著什么,究竟映射著知府大人什么樣的心理,錢江卻很清楚。
白呈苦笑一聲,徐徐站起身來。
事已至此,他已不奢望別的。
他唯一的奢望,就是此番官軍如神兵天將一般英勇無比所向披靡,一鼓作氣將那周揚全部剿滅。
如此,自己以及闔家老小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至于那周揚全伙的性命......
白呈的眼前,猛然間浮現起這些天把酒言歡的場景。
但很快,白呈就拼命驅散掉這些場景。
畢竟,在自己闔家老小性命面前,區區一些賊人的生死,又算的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