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既已講完,那橋其倒也不著急走了,便又喚了小二來點了許多菜式,還加了兩壺好酒。
蕭遠急道:“橋大人,我今日出門急,不曾帶的許多錢……”
“嘿嘿,奸詐小賊,老夫在此還需要你請客?”
“如此,叨擾了,叨擾了。”蕭遠忙不迭地舉杯。
喝了幾杯,橋其說道:“蕭遠你自廬陵原來,至誠之心我已知,只是橋某確已知無不言,依我看來,此事歷經三百余年,物是人非,何必深究。”
“橋大人良言,小子謝過。”蕭遠心想自己也找到橋家問了個清楚,不算辜負了老祖宗相托之事。此事就暫且擱著吧。
橋其舉了杯,不經意的問道:“我那兄長橋瑁,多年未見,不知現在是何模樣?”
“橋瑁大人為東郡太守,為十八路討賊義軍之一,今正協后將軍袁術總督糧草,在圍攻汜水關。”
聽了此言,橋其嘆道:“我那兄弟啊,可惜了,不過命數使然也,不提他了,不提。”
兩人又推杯弄盞幾個來回,橋其紅了臉道:
“今日老夫高興,又看你面有異像,不禁技癢,可否讓老夫算上一卦?”
蕭遠看橋其要來摸自己的手,不禁往后一縮,問道:“可要收錢?”
“吾入宮為貴人們占卜算卦,雖不收錢,每次打賞少則十兩銀子,多則無算,今日就為公子免了。”
蕭遠聽了,不禁乍舌,橋其嘿嘿一笑,起身強行拖了蕭遠的手,坐下細細觀看。
“喂,老先生,看相歸看相,不要揩油啊。”那橋其摸手過去,竟然不是蕭遠想象種的看看掌紋而已,而是用了大力掐蕭遠的指結,又掌骨、手腕一路摸過去。
蕭遠看了,心想你老人家這點手藝還真像那么回事,哪天要真被抄家了還可以把自己眼睛戳瞎了上街市擺攤去。
那橋其摸完蕭遠的手,又拿了自己吃飯的家伙開始干活,銅錢蓍草石子一股腦兒扔進龜甲,口中念念有詞,晃了幾下,倒出來看了半晌,又掐指算了幾回,搖了搖頭,又再收攏了銅錢蓍草石子放回去再來一遍,倒把蕭遠看的云里霧里,“橋大人,你這算卦也三局兩勝么?”
“嘿,噤聲。”橋其臉色越來越嚴肅,竟是頭上冒出豆大的汗來。
“橋大人?”蕭遠看了蹊蹺,“這,卦象很差嗎?沒關系咱可以七局四勝。”
橋其終于忍不住抬頭白了蕭遠一眼,“卦是卜完了,卦象復雜,前所未見,我要好好算下,你且吃菜。”
好嘛,這大概是個多元多次方程。蕭遠看著還在瘋狂心算的橋其,倒想尋個計算器給他。不管他,喝酒吃菜。
末了,橋其算了約有半個時辰方停了下來,呆呆的看著蕭遠,說道:“家父生平占卜數十余年,至光和元年,遇一人,算了一卦之后便決定收山,此后余年,不曾占得一卜,如今我正值盛年,卻也要收山了,今日此卦,便是我平生最后一卦!”
說罷,竟然把桌上算卦的物件方進布袋,打了個結,好生收了起來。
蕭遠聽得蹊蹺,又不知緣由,問道:“為什么要收山啊,十兩銀子一次,多可惜啊?”
“卦象如此,豈可違逆!”橋其嚴肅的說道,“說起來,今日之事,也是當年卦象之應驗啊。”橋其長嘆一聲,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蕭遠一聽,慌忙端起酒壺,給橋其斟滿:“君有故事,我有酒,小子洗耳恭聽。”
“好,好,今天喝的痛快,你我有緣,我就給你講一講這陳年舊事!”橋其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繼續說道:
“昔年家父以占卜聞名于天下,與汝南許劭并稱“二算”,家父聞達于洛陽皇家、勛貴、達官,許劭隱于野,所作“月旦評”蜚聲四海”
“許劭,許子將?”蕭遠問道,“何為月旦評。”
“就是許子將,他每月對天下新銳賢達、俠客、士子甚至是反賊盜匪等人發布評議,在民間、世家大族流傳頗為深遠,不少諸侯、地方官府、世家大族竟是以此為據,招攬人才。”
“哦……”蕭遠點了點頭,想不到三國時期就有造星公司和水軍了。
“然許子將此人,放浪形骸,任性而為,素為家父所不喜。”
橋其又飲了一杯,繼續說道:“光和元年,中常侍大長秋曹騰請父親為其孫占卜,父親算完之后,回家之后閉關,三日不進米水,出關后,便把占卜之詞和我橋家當時小輩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并送去了曹家家塾,與其孫同學,竟是有交好攀附之意,此人便是我族弟橋瑁,誒,若不是此事,我橋家卻哪里輪得到我來當這個家主。”
“曹騰之孫?不就是曹操嘛!?那占卜之詞是怎么說的?”蕭遠急問道,“不過,橋瑁橋大人”
“偈語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橋瑁嘆道:“時我橋家乃洛陽高門,竟要攀附一個宦官之孫,時人皆以之為笑談,父親大人卻仍不為所動,言此乃天命所歸。”
“后來,汝南許子將聽了此事,竟然也出山北上,為曹操占了一卜,竟有與我父親賭賽之意,他給的偈語是……”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是不是?”蕭遠搶答道。
“正是!此后我父親便從此封甲收山,那許子將也把“月旦評”停了,竟從此銷聲匿跡于野。”
“此乃何意?”
“二人偈語,大有不同,許子將把偈語公布于世之后,便倒橋府來找我父親,兩人品茶論道,最后議定都將此卦作為畢生最后一卦,誰對誰錯,要待后人評判了!”
聽完故事,蕭遠砸吧了嘴巴暗嘆道,玄學,都是玄學啊,兩大神棍洛陽之巔大戰三百回合的感覺。
“橋大人你剛才又為何說你給我占卜之后,便也要封甲了?”蕭遠突然想起此節,不禁奇道:“又沒有別人給我算過。”
橋瑁飲了最后一杯酒,便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道:“你卦象太怪,吾又不小心貪多,卻算的遠了,我之余年能否看到,也是未知之數,故只能效仿父親大人封甲以待其驗,我若等不及,自會交代子孫去驗,蕭遠你且回去,三日之后,你再來取占卜之偈語。”說罷便要往外走。
蕭遠哪里放心橋其一個人回家,慌忙起身扶了,走到樓下,想起還未付賬,只好說道:“橋大人,買單了,錢包在哪里啊,不帶這樣的啊,裝醉逃單啊。”
那伙計聽了云里霧里,說道:“橋大人請客,哪里要自己付錢,明日里小的自會去門房處討要,公子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