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過多讓方郗異常虛弱,沒清醒多久,被楊江喂下一碗加了料的藥湯后,又沉沉睡去。時間在方郗吃藥、昏睡的循環中流淌,等他完全清醒,有些許精神半靠床頭時,又是十天過去。
五月的氣溫已經很高,端午那天,全伊州百姓都換上夏裝,只有方郗還穿著棉衣蓋著絨毯,卻仍面色蒼白,手腳冰涼,如人形冰塊。
他肩膀的傷口表層已經開始愈合,但新肉初長異常稚嫩,動作稍大就會重新裂開,因此顧格鶴建議繼續在伊州將養些時日,等情況再好些,才起程回京,進行下一步的治療。
這天下午,精神頭尚好的方郗裹著裘氅,在院子里,半靠著榻上和李清閑聊。這家伙剛結束吉州的差事,將其他人都打發回京,自己留在伊州等方郗同行。
“你一倒下,狼二他們都慌了心神,被殺手們趁機攻破了陣勢,就在這時,老楊從天而降,只兩招就把那些人全給滅了……”
“狼二他們怎么樣了?傷得重么?”方郗問道,他醒來好些天都沒有看到這些人,連小十九也不見人影,
“他們傷的倒是不重,都是些皮外傷,養了幾日,傷口好了之后,就被老楊打發走了,說是讓他們自個回爐重造去。”
方郗嘆了一口氣道:“其實他們已經竭盡全力了,若是沒有他們,咱倆現在估計已經做完五七。”
李清點點頭,突然笑了一聲道:“老楊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
“咋說?”
“老楊說得你肯定會替他們說話,所以在你醒之前趕緊該罰的罰。”該賞的等郗子回京后再賞。
“顧掌院是什么時候來的?”
“當時把你送到醫館包扎好傷口后回到將軍府,老楊立即傳訊給老爺子,讓他以最快速度將顧掌院護送到伊州。老爺子直接派了暗衛送他過來,路上只花了五天,你沒瞧見顧掌院剛到時的那種凄慘樣子,不過聽暗衛說是顧掌院自己要求快馬加鞭,一路不歇的。”
方郗一愣,長嘆道:“所謂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自小到大,他老人家不知已救我多少回,如今又勞累他千里奔波,我都不知該如何報之。”
李清道:“醫者父母心,這么多年下來,你對顧掌院而言如同自家孫兒,孫兒有事,他又怎會計較辛勞;正如你視他為至親長輩,他若有事,你豈能不赴湯蹈火。”
方郗點了點頭。
“對了,最后那個刺客呢,死了沒?”方郗記得他昏迷之前,這家伙已經受傷倒地,死沒死倒是不知。
李清道:“正要說這事呢,五箭全中要害!”他對著方郗豎起拇指,贊道:“聽說那人是秋葉樓的一等殺手,這都被你干翻了,厲害啊郗子!”
方郗得意的笑了笑,好奇道:“秋葉樓?”
“秋葉樓是江湖上一個很神秘的殺手組織,聽說里頭高手眾多,按級別標價不同,無論是誰,只要出得起價就可以下單買命,不問前因來歷。”李清道:“另外那個被狼五殺了的箭客也是秋葉樓的一等殺手,這次買咱倆命的幕后之人很舍得花錢,一等殺手可是很貴很貴。”
“多少銀子來著?另外圍攻的那些殺手呢?”
“一人五萬兩白銀。另外那些不是秋葉樓的人,應該是幕后之人自己單獨派來的。”
“嚯,雙管齊下,還真怕殺不死我們。”方郗撇撇嘴,“一人才五萬,不夠大氣!我出五十萬買幕后那人的性命。”且不算他繼承的財產,就單天工坊、塵心樓還有后來的葡萄酒足夠讓他金光閃閃。
李清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是土財主來著。
“既使你現在想花錢也沒處花啦。”
“為啥?”
“江湖上已經沒有秋葉樓了,”李清眼里有著星光,“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老楊不知用什么手段撬開了被你射傷的那人的嘴,從他口中得知秋葉樓總堂和各堂口的位置,然后就消失了十天,十天后,江湖上傳出秋葉樓被一個人滅了門,此人疑是大宗師!”
原來老楊身上的煞氣是這么來的,方郗微蹙著眉,煞氣留在身上可不好,看來回京后,得讓智通老和尚出把大力氣了。
李清繼續道:“回來后的老楊看你還沒醒,那一身冷意可嚇壞了好些人,簡直是三尺之內無人跡,連鄧威銘都不敢多見他,不過鄧威銘可能更多的是因為心中有愧吧。”
“對哦,鄧將軍我也好些時日沒看到了。”好像至自己醒來后就見了一次面。
李清搖搖道:“他是不好意思來見你,老楊也不喜看到他。”
“?”
“鄧威銘先前承諾在老楊離開這段時間,他會保證你的安全,可卻讓你在他地盤上出了事。雖然他說,當時安排暗中保護你的那些人在我們出事的前一晚,被人給毒殺了,其中只有一個失了蹤,估計那個失蹤之人就是兇手,但目前還沒找到。”
“這么說來也怪不了他?”方郗微微一笑,果然是安穩日子過太久了,眼不明,心也不清。
李清冷哼道:“一個號稱精兵的小隊,居然被人無聲無息一窩端,他好意思說,我還不好意思聽。見一葉而知深秋,窺一斑而見全豹,可見他治軍御下的水準也就這樣了。先前那個介山之事,我就心里存火,在此駐扎十多年,連最基本地形地況都沒掌握完整,讓人在咽喉處下了釘子而不知。”
方郗淡淡道:“刀不磨不利,槍放太久會生銹,人也一樣。強兵悍將是戰出來的,而不是練出來的。若只練不戰,與紙上談兵何異?”
李清一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可無端起戰事,暫不提情理大義方面,就是軍費這塊在朝政上都很難通過。”
“無需起戰事,軍演視同實戰。”
“軍演?”
李清微微一震,欲要再問時,楊江走了過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李清趕忙住口,訕訕然地對楊江勾了勾嘴角。
楊江輕聲道:“公子,天色已晚,恐有寒氣,不宜在外面呆太久。”
寒氣?方郗看著李清輕紗羅衣,再看看自己輕裘大氅,簡直是酷署與寒冬兩極分化。
公子?方郗突然想起:“老楊,你不是叫我郗子了嗎,咋還稱公子?”
“哪有。”
“我聽到的,別以為我耳朵不好使。”
“聽錯了。”
“以后就叫郗子。”雖然取了字,但最親近的人仍然按舊時習慣叫他,而他也習慣如此。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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