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蘭馨搖搖頭,跪地不起。
顧老爺子無奈,半晌后,道,“有什么話,你說吧!”
王蘭馨抬起頭,看著顧老爺子,“八年前,玉雪嶺之戰,安家父子三人皆戰死沙場,除了兵器陳舊外,另有內情,顧爺爺您當時已得到了消息是不是?但是您沒攔阻。”
顧老爺子面色一變,沉下臉,“你聽誰說的?”
王蘭馨到底年少,受不住顧老爺子凌厲的目光,垂下頭,如實已告,“我六堂兄。”
顧老爺子盯著她,“他還與你說了什么?”
王蘭馨搖搖頭,“我癡念七表兄,王家人都知道,六堂兄更是知道,我求到了六堂兄面前,他指點我,讓我來找顧爺爺您。與我說了這句話。具體是什么內情,六堂兄沒告訴我,我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六堂兄說,安華錦已得知了當年的內情。”
顧老爺子面色大變。
王蘭馨鼓起勇氣抬頭,看著顧老爺子,“以安華錦的性子,他既然知道了內情,那么,當年顧爺爺您袖手旁觀,知而不攔,她豈能不怨懟?怕是再也不愿意嫁到顧家來,而七表兄是顧家人,他待安華錦之心,不必我說,顧爺爺您也知道,一旦安華錦傷七表兄,那一定是傷的最嚴重的,怕是不可想象,您從小就栽培七表兄繼承顧家,是不愿意他被安華錦給毀了的吧?”
顧老爺子不語,臉色有些白,但他畢竟年歲一大把,眉目還是鎮定。
王蘭馨咬唇,露出凄苦之色,“顧爺爺,我喜歡七表兄,從小就喜歡,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能嫁給七表兄,誰知道八年前您給他訂了安華錦,自從知曉這一樁婚事兒后,我不知哭了多少次,沒一日安枕,若非陛下取消了他們的婚約,我也不敢再癡心妄想了,但如今,我實在想為自己爭取,求顧爺爺成全。”
顧老爺子沉默不語。
王蘭馨垂下頭,跪在地上,靜靜地等著。
密室靜靜,落針可聞。
過了好一會兒,顧老爺子長嘆一聲,“四丫頭,你起來吧!”
王蘭馨抬起頭,看著顧老爺子,“顧爺爺?”
顧老爺子道,“王家六小子的確善于攻心之術,我這一生,為顧家而生,為顧家而活,將來,也為顧家而死,這是我出生和我接手顧家那一刻,就被定下的命。我得認命。而衍兒,也是我傾二十年心血栽培的繼承人,眼珠子一般,他記事時,我便看出他天性涼薄,怕他心里空無一片,七情六欲沒有,什么也沒有,連顧家也沒有,那也不算是一個好繼承人,恰逢王老爺子看中衍兒天賦早慧,找上我,與我磨了數日,我才將衍兒教給他教導了幾年,但尋常時候,我也盯著不放松,一個世家大族培養繼承人,就是這般精心精益,在衍兒的身上,我的確容不得出絲毫差錯。”
王蘭馨心里一喜。
顧老爺子擺擺手,“你去吧!我會好好想想的。”
王蘭馨得了顧老爺子這一番話,自然不敢再多說什么,從地上站起身,出了密室。
她走出顧老爺子的屋子后,冷風一吹,后背一陣涼意,才發現出了一身的汗。她自然不能這樣帶著一身的汗去見顧輕衍,想了想,便直接去了顧墨蘭的院子里。
顧墨蘭正在繡嫁衣,顧家與義勇伯府已經商定了好了婚期,明年九月,近一年的準備時間,不太快,也不慢,正好是女兒家出嫁的最好年紀。
見王蘭馨來了,顧墨蘭也好久沒見她了,立即迎了出去,“四表姐,你來啦?”
王蘭馨點點頭,對顧墨蘭笑了一下。
顧墨蘭習慣性地伸手挽住了她的手,這一挽,發現她的手十分的冰,立即說,“天這么冷,你怎么穿的這么少?為何不帶一個手爐?”
“我來給七表兄送東西,沒法捧手爐,丫鬟們毛手毛腳的,怕摔壞了東西。”王蘭馨笑著解釋。
顧墨蘭這才注意到她懷里抱著一個匣子,她好奇地問,“你給我哥送什么呀?”
“一株百年老山參。我娘的陪嫁,有兩株,給我六堂兄一株,送來給七表兄一株。”
顧墨蘭點點頭,“這可是個好東西,舅母舍得啊?”
王蘭馨笑,“我娘是有點兒舍不得,但是聽說六堂兄和七表兄的狀況不太好,便舍得了。”
“我哥哥不見得收。”顧墨蘭實誠地說。
王蘭馨默了一下。
顧墨蘭嘆了口氣,“四表姐,你還沒放下我哥哥啊?你又瘦了許多,其實,也沒什么放不下的啦,只要你想開些。”
“我想不開。”王蘭馨搖頭。
顧墨蘭沒話了。
二人進了里屋,里屋燒著地龍,王蘭馨頓時覺得整個人暖和了些。
婢女沏了一碗茶遞給她,她放下木匣子,伸手接過,對顧墨蘭說,“我是怕我一個人前去,七表兄不見我,特意來請你陪我走一趟。”
顧墨蘭痛快地答應,“我哥哥的院子不遠,我陪四表姐走一趟沒什么,就是你……哎,我哥哥心里只有安小郡主,從回京后,據我爺爺說,他每日一封信發往南陽給安小郡主,四表姐,你要人才有人才,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何必呢?我哥哥雖好,但他只有一顆心啊。”
她說的算是比較委婉了,顧輕衍哪里是有一顆心?他是有一顆只能放得下安華錦的心而已。
王蘭馨垂下頭,看著茶盞里青碧色的茶水說,“九表妹,你能放得下,我卻不能,哪怕他不喜我,我也想與他日夜相對,共枕而眠。”
顧墨蘭無奈,“我哥哥那人,若是不喜你,是不可能與你日夜相對共枕而眠的。”
王蘭馨緊緊抿著唇角,“能嫁給他,我就知足。”
顧墨蘭徹底失聲。
表姐妹二人自小就是無話不說,每逢坐在一起時,總是有說不完的話,自從今年,許多時候,才漸漸相對無言,對坐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一個看另一個苦,想勸說拉出禍害,一個拼死執著,誓死不想放棄。
坐了大約兩盞茶后,王蘭馨后背的衣服干了,站起身,對顧墨蘭道,“九表妹,走吧。”
顧墨蘭點點頭。
二人一起出了顧墨蘭的院子,前往顧輕衍處。
二人來到顧輕衍的院門口,被人攔住,拱手,“九小姐,王四小姐。”
“我哥哥呢?我和四表姐來看看他。”顧墨蘭道。
侍衛站著不動,“九小姐、王四小姐請回吧!公子說誰也不見。”
顧墨蘭轉頭看王蘭馨。
王蘭馨抿唇,將手中的匣子遞上前,也不強求見,好聲說道,“我給七表兄帶來一株百年老山參,勞煩你給他帶進去。”
侍衛猶豫了一下,“王四小姐稍等,屬下去稟告公子。”
他是不敢自作主張收的。
王蘭馨點點頭。
侍衛轉身去了,不多時,侍衛又回來,對王蘭馨搖搖頭,“公子說多謝王四小姐好意,他不需要,王四小姐請回吧!”
王蘭馨只能收回了匣子。
侍衛又轉向顧墨蘭,“公子交待了,讓九小姐好好靜心,準備待嫁,沒什么事兒,不要總是出來走動,染了風寒,還得勞動義勇伯府噓寒問暖。”
顧墨蘭臉一紅,垂下頭,“哥哥說的是。”
侍衛轉身回了院子,院門又緊緊地合上了。
顧墨蘭轉身對王蘭馨道,“四表姐,你也看到了,我陪你來也不管用,你還是死心吧。我哥哥他,沒心時,你都住不進去,如今他有心了,你更進不去了。”
王蘭馨貝齒抵著舌尖,咬緊唇,她能感受到疼入心口,輕聲說,“我若是能放棄,早就放棄了,可是,我做不到啊。”
顧墨蘭也心疼起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走吧,再去我那里坐一會兒。”
王蘭馨點點頭。
安易寧從院門口探出頭,對著那二人的背影瞅了一眼又一眼,然后,見那二人走沒了影,才縮回了小腦袋瓜,小大人一般地也嘆了口氣。
小姑父真是一個禍害!
“跑外面去做什么了?”顧輕衍再里屋問。
安易寧立即跑回屋,抖了抖身上的寒氣,才來到顧輕衍床前,誠實地撓撓頭,“就去看看。”
顧輕衍輕哼了一聲,“去把《越溪集注》抄一遍。”
安易寧垮下臉,“小姑父,你不至于吧?我就跑出去看了兩眼而已,也沒做什么啊?你干嘛罰我?”
顧輕衍平靜地說,“君子不竊聽。”
安易寧認罰,轉過小身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