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動身去代州前,接到了李景逷、江南東道巡撫徐文第、江南大營招討使朱匡業的聯署緊急奏報。
卻是說欽使、順陽縣侯李景逷在查辦昔年東海百行大掌柜王進被謀害案中,層層抽絲剝繭,發現確系葛家因為和王進在泉州海貿上的利益沖突,有葛家子弟暗中策劃了此事。
卻不想,李景逷查案過程中,葛家開始策劃謀叛事,尤其是聞聽圣天子親自伐北離開京師,葛家開始策動故舊,收買舊朝官吏,甚至江南大營有三名營指揮使和十幾名低級武官參與其中。
幸好早早發現端倪,叛亂未起便被鎮壓,葛家被查抄,但幾名重要人物在逃,徐文第和朱匡業更令在江南東道各州實行軍禁制度,清查葛家余黨。
陸寧看得蹙眉,江南畢竟李氏經營多年,現今新降,包括江南大營軍卒,大部分也是原來的南唐降兵,葛家因為王進一案,覺得不反抗也是死路一條,這才孤注一擲。
現今江南東道,應該是暗流涌動。
不過,姐夫徐文第,和老帥朱匡業在,應該不至于使得江南再燃戰火,畢竟江南百姓,剛剛安穩生活,大部分不會被煽動起來。
姐夫徐文第,本就老成求穩,朱匡業年輕時是東征西討的名將,現今老了老了,令其開疆擴土勉為其難,但穩定地方一隅,自然綽綽有余。
朱匡業本就是南唐重臣,李景遂登基后,被貶謫為清淮軍教練使,自己南征,朱匡業隨清淮軍投誠,但其在南唐軍中,威望很高。
說起來,朱匡業善于訓練重甲巨劍手,只是南唐往往甲不重,劍不巨,現今,倒是被自己發揚光大,如赤虎軍,便有突擊營,五百重甲劍士,銳不可當。
朱匡業長子朱崇俊,大部分時間都跟在自己身邊,從自己率少量兵馬取武昌城,朱崇俊就率百名巨劍手跟隨。
后來,朱崇俊又任赤虎軍突擊營也就是巨劍營的營指揮使。
自己去湖南、貴州,討伐鬼蠻,朱崇俊一路追隨。
在貴州時,跟隨自己的三個赤虎軍營指揮使,也就是先鋒營陸牙長、突擊營朱崇俊、泉漳營姜斌。
自己告訴了他們三人,文總院就是齊天子的身份。
現今,姜斌留在貴州,為遵義軍統領,陸牙長赤虎軍副統領,朱崇俊則為神武軍統領。
神武軍,作為步兵也有乘馬,機動力極高的戰術部隊,又跟隨自己北伐。
是以對朱匡業,自己極為放心。
想來,葛家在江南,掀不起什么巨浪,反而,可以令新朝,洗滌一下江南舊的豪族。
說起來,睡王好死不死,偏偏現在死,自己國內,卻正好有兩個大案,一個就是江南葛氏案;一個就是汴京的宋延渥案。
宋延渥案,也查的七七八八了,但京城局勢,同樣因為他的案子,很是緊張。
尤其是,前幾日,門下令司超因為兒子和宋延渥暗中經營的生口買賣牽連很深,是以上書,請罪請辭。
這令京城官場震動,畢竟,司超是內閣通政中,最重要的七人之一了。
說起來,自己現今親自領軍北伐,到底該還是不該?
是不是坐鎮京師更好一些?
這個念頭,陸寧一路都在琢磨,不過,到了代州后,心也就定了,自己常年在外,有一個好處就是令京師內閣,自己形成了一套平衡機制,莫說司超這個內閣七巨頭并沒有顯露謀叛之心,便是他也通遼,區區一名內閣通政,就令京城發生巨變,那自己以后也不用出京了。
更莫說,留守京師的一萬禁軍,除了自己,誰也驅使不動,也是維持汴京穩定的中堅力量。
而伐北,自己親征和不親征,對士氣影響太大了。
五代雄主,都喜歡親征,這也延續到趙匡趙光義兄弟倆,甚至哪怕到了宋真宗,從沒有戎馬生涯,從出生受的教育就是四書五經之類,但還是被寇準逼得,不得不親征。當然,宋真宗作為議和派,親征雖然極為提振士氣,戰果不錯,但也是使得他趁機能和契丹和議而已。不過從宋真宗的戰略角度來看,他親征澶州,擊退契丹人進攻,促成和議,親征的目的也達到了。
至于契丹人,那就不用說了,蕭太后習慣性御駕親征,她的姐姐和罕,更是親征漠北,為契丹開土數千里。
當然,這些親征之主,很少和自己一樣,真的沖鋒陷陣罷了。
云州城。
主街上,很有些店鋪,食肆掛著酒幡,酒保的吆喝聲混雜著長街上的喧鬧,交織成獨特的音律。
耶律善補皺著眉頭慢慢策馬而行,還是有些不習慣,中原的生活風俗。
他是孟父楚國王之后,被族人評議“純謹有才智”,先帝被近侍謀害,天贊皇帝繼位,對南人很不信任,派出右皮室詳穩、典宿衛耶律沙總領南方邊事。
耶律善補則任牛千衛大將軍、大同軍節度使,接管云州諸地防務。
此外,耶律善補來云州,還肩負著一樁秘密使命。
先帝被近侍謀害,先帝皇后蕭皇后,有和近侍私通之嫌,被貶為夫人,發送到云州秘密囚禁。
獲罪貴族若不處死,又有舊部,或發送渤海國舊地軟禁,或發送南地囚禁,幾乎都是慣例了,如此,便隔絕了其和故舊的音訊,所發配之地,也沒有什么軍力能謀叛。
耶律善補此來,得北相蕭思溫暗示,要毒殺蕭皇后,以絕后患。
說起來,先帝一直不近女色,除了皇后,妃子都沒有一個,更沒有子嗣,但顯然,天贊皇帝身邊幕帳,還是不肯放過任何一絲不穩定因素。
只是……
耶律善補深深嘆口氣。
聽聞這位族中有名的美女,生時有云氣馥郁久之,幼時就非常有儀德,先帝濫殺近侍之舉,又怎會和她有關系?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身著白綾袍、雙垂雪絨帶的靚麗身影。
昨日,忍不住好奇,去見了被幽禁的這位先帝皇后,卻不如不見……
正心下混亂躊躇,旁側,突然有人哈哈大笑:“大將軍,我們幾時南下去打草谷啊?!”
說話的,是云州詳穩司詳穩耶律古魯,在耶律善補帳下,總管云州諸地的部族。
在云州諸地,契丹部族戶并不多,不到千戶,半耕半牧。
聽耶律古魯言語,耶律善補微微蹙眉,這又是一樁煩心事。
齊人軍馬大肆調動,更聽聞海上已經禁商,耶律善補才不認為,和耶律古魯想的一般,齊人只是為了牽制大遼軍力,使得其滅漢國時,大遼無暇救援而已。
不過,新帝天贊皇帝對南人一向沒好感,對漢國也是這般,并不太想理會漢國死活。
昨天傳來的消息,雁門關漢軍已經投降齊人,耶律古魯倒是大喜,如此,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南下打草谷了,不似以前,因為漢地是本朝的兒皇帝國土,云州地的族中勇士,只能偶爾偷偷摸摸去漢地劫掠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