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吧!”耶律善補漫不經心的回應著。
此時,這數十騎行過長街,所經之處,立時鴉雀無聲,南人紛紛回避,便是酒樓中食客和酒保的高談闊論也突然低了下來。
耶律善補這才點點頭,心下舒服了些,他雖然貴胄家族,自幼就學漢文懂漢語,不似耶律古魯半個漢字不識一句中原語也聽不懂。但是,對南人,耶律善補極為厭煩,在大草原游牧漁獵,隨水草而居,只要足夠強大,其他部族牛羊牲畜,你都可以隨意強奪;這些南人,卻喜歡圈居在城中、村落中,規矩又多的嚇人,造出些辛苦做活的工具,實在是很奇怪的群體,就好像,生來就該被圈禁的奴隸一般。
“咴……”馬匹突然長嘶,慢慢停下。
卻是從旁側街巷突然沖出個布衣女童,好像正跟小伙伴嬉鬧,沖到街上,才發現迎面而來的數十名契丹兇神,一時怔住,動也不敢動。
耶律善補眼睛突然一亮,這女童,生得娟秀,先帝皇后身邊,那婢女胡都古,卻是留不得的。
“帶她走!”耶律善補揮了揮手。
立時一名騎手縱馬向前,手一撈,便在那女童駭怕的拼命叫喊聲中將她橫在馬前。
耶律善補正要前行,街巷中,匆匆跑出一名婦女,顯然是女童母親,跪在眾人馬前,哭喊請放過她女兒。
耶律古魯聽不懂她哭哭啼啼做什么,心下不耐,策馬從她身邊而過,彎刀寒光一閃,婦女慘呼一聲,倒在了血泊中,卻尚未斃命,抽搐著低聲呻吟。
酒樓店鋪,嚇得紛紛關門閉窗,從窗口,有很多憤怒的眼睛,但都敢怒不敢言。
耶律善補唿哨一聲,契丹眾兇猛地提速,從那婦女身上踐踏而過。
那契丹騎兵馬上的女童,哭泣著,遠遠看著血泊中的母親,哭聲越來越遠。
良久之后,才有人含著淚,來給婦女收尸。
云州北城一個幽靜的小院。
耶律善補領著那癡呆呆的女童進來時,身上的戾氣早已經不見。
“皇后,我為你帶來一名侍女。”
耶律善補甚至站在廳堂下首,沒有旁人,他竟然口稱“皇后。”
他低頭垂目,眼中瞥到的,是白綾袍下,一雙雪白絨毛鑲嵌紅寶石的長靴,精美小巧,鑲著寶石又顯華貴艷麗,令他的心,更是顫呀顫的,甚至聲音,都微微有些發顫。
南國盛夏,云州現今正炎熱,蕭皇后卻穿雪白絨袍戴雪白絨帶,令耶律善補有些想念家鄉。
“大將軍有心了!”皇后聲音嬌嫩,卻隱隱有著威嚴,令耶律善補的心猿意馬,漸漸消失不見。
“大將軍,我聽聞雁門關漢軍已降齊人?”
耶律善補心下一凜,先帝皇后,被幽禁與此,消息卻這般靈通,想來,便是身邊婢女,善于和院外輪值守軍打交道了。
想著,不由瞥了眼站在旁側的那高高大大婢女,胡都古,據說從皇后進宮后便跟在皇后身邊,和皇后的感情親如姐妹。
她,必須要死了,只是,要等這剛剛掠來的南人侍女稍微適應幾日再說。
皇后要活,自己也要活,那么,只能殺了胡都古,讓皇后從此隱姓埋名藏在自己深宅中,南人,倒也做了件好事,宅院深深,可以藏嬌,只希望,自己晚一些,被召回故鄉。
“是,漢國已經滅國。”耶律善補胡思亂想著,順口應著。
“大將軍,你速下令,令諸州南軍集結于云州,若晚了,只怕生變。”
耶律善補呆了呆,齊人會不會兵出雁門關,自己也確實有些擔心,但昨天收到上京軍報,天贊皇帝已經令中京留守耶律奚底集部族軍三萬精騎奔赴幽州,若齊人禁商之策不變,便南下給齊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甚至,天贊皇帝有集結大軍南侵的意圖,只是被北相蕭思溫勸住。
和先帝不理朝政不同,和太祖、太宗、世祖等也都不同,天贊皇帝不喜南人南制,甚至,都懶得起漢人名字,下的詔書,就用契丹大文,自稱天贊皇帝耶律罨撒葛。
是以,就算齊人兵出雁門關,來自中京的鐵騎也足以威懾齊軍不敢輕進,自己也已經傳令各州南軍,嚴加戒備。
“皇后認為,齊人必然會兵出雁門關?”耶律善補心里不太在意,若齊軍兵出雁門關,倒是一個絕佳的機會,自己領軍牽制,奚底大王精騎到來,必然能重創齊軍,反而南侵的話,南人善于守城,倒不會打得太酣暢淋漓,反而可能受制于敵。
雖然對齊軍北侵不太擔心,但能和這仙姬一般的皇后,多說幾句話總是好的。
“齊天子一直野心勃勃,還沒幾個兵馬呢,就充作無賴,敢來我祖地搶掠馬匹,以通商之名,行無賴之事,兩個月前,他是不是又禁商?不許南人胡人再乘船來和我祖地互市?”
“是。”耶律善補低應。
“當初齊貨泛濫,我便覺得不妥,那蘇州,更成了王族的斂財地,現今可不遭報應了么?那齊天子,就是個無賴,經常用無賴之術!可惜先帝,根本不理會這等事,我便見他一面都難。”
說著話,蕭皇后輕輕嘆口氣,那小小嬌吟,更令耶律善補心中抖了抖。
“唉,你聽也好,不聽也罷,我總歸將要說的話說了。新皇不喜南人,用的你們治南之臣,也都是不喜南人之人,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蕭皇后,沉默了下去。
“是,臣告退!”過了會兒,雖然還是舍不得室內先帝皇后散發的那誘人的高貴蘭香香澤,但室內久久靜默無言,耶律善補只能告退。
聽得耶律善補腳步聲遠去,胡都古冷哼一聲,“這家伙,不安好心。”
蕭皇后只是沉默,過了會兒,輕輕嘆口氣,“你帶那孩子去洗把臉用些飯食,都是可憐人……”
“好。”胡都古答應一聲,便去看那癡呆呆孩童。
問她什么,她卻都不吭聲,無奈下,胡都古拉著她胳膊,說:“走,我帶你去吃東西。”她和主人蕭皇后一般,漢語說得極為流利。
女童不說話,只是搖頭,但被胡都古強拉著,執拗不得,只能跟著出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