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么一個“熱心老大爺”一般的人物。
每一個北平人都知道“熱心大爺”這種東西到底有多難纏。他們會熱心腸的打聽他人隱私,介入他人生活,干擾他人做事——但你還偏偏不好發火,因為人家真的是好心好意。
——盡管從出生的時間點上來看,向山應該……不,應該說無疑是比大多數老大爺人格的賽博人都要更老的。
不過嘛,毫無疑問至少向山覺得“毫無疑問”,向山現在的心態,還停留在青年人的“銳意進取”上。就算老了,他也得是劉正輝那種“老當益壯”的,或者景宏圖那種“德高望重”的。
不可能是這種公園老大爺型就是了。
向山伸手架住了對方的拳頭,測試了一下自己新腿和軀干的磨合度,發現還算習慣,于是便主動后退一步,然后拉著這老大爺的手向后一拖,想要破壞這武館老大爺的平衡。
單殺王瞬間就意識到了向山的意圖,也跟著前進了一步,見招拆招。
轉瞬之間,兩人就斗了七八招。
向山很快就察覺到了三件事。
首先,是這個家伙的義體。
這一具義體的手臂形狀、結構、臂展的長度、雙腿的步幅,都讓他覺得“眼熟”。他的義眼輕輕松松就能做出精確到毫米級的測量。他比對信息,然后發現,這一具義體由于很接近比賽用義體的風格,所以他見過好些武者使用。
但那些武者大多已經被他殺了。
唯一例外的,就是他那日在巷子里見過的“神秘人”——而結合后面聽到的情報來看,那家伙就是帶著“小老弟”人格覆面的松島宏。
而現在,唯一和當時對不上的,就只有“身高”。
這個家伙和“神秘人”相比,矮了三厘米的樣子。
應該是頭部大小的區別。
其次,就是這個家伙的武功。
向山只是幾次進招,對方都能夠做出有效的應對,但變招時反應就慢了一些。
這家伙的預判很是精妙,戰術編排也有心得,很像是千錘百煉的老手,但是單純的神經反射卻跟不上,有些招法的應用,似乎也要“回憶”才能得出。
這種情況,向山過去應該見過幾次了。這家伙原本的武功其實相當高,但卻因為受傷而影響了大腦,繼而武功倒退。
再然后,這個家伙外功上的“策略組”,與松島宏有相當多的重疊部分。
排除掉個人風格與水平造成的差異,那么他與松島宏的外功策略組選擇可以說是高度相似了。可以斷定,他們的外功有相近或相同的來源。
一個大腦受傷、可能與松島宏有關系家伙,戴著一副疑似屬于松島宏的義體從城里走了出來……
向山思忖片刻,卻是想到了什么。
看起來自己被撞上應該不是巧合。
他和這個“公園老大爺”,應該都是出于“躲避領主”的想法,選擇了朝北逃竄。
那位天外老俠客墜落的方位在松鷹城以南。而自己昨天殺了科研騎士團團長之后,領主十有八九會帶著一批武力從那邊殺回來。
而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不會考慮正面沖陣的。
武功說到底還是暗殺術,得靠游斗才能與數量眾多的敵人交戰。
武者在沒有遮蔽物的平原去沖擊軍隊,就是作死。
早在十三世紀,就有刺客用自己的生命證明了什么叫“暗殺者不要與軍隊剛正面”。
如果城里還有殘存的俠客,那么他一定會選擇與領主相反的方向逃竄。
也就是往北直走。
而這個地方就是城市的北側,距離主干道也不遠。
這老頭就是遠遠的看到了向山蹲在這里。
原本,向山自忖,就算有人看到自己蹲在這,也只會被當做是在拾荒。
而這熱心老大爺之所以第一反應是“埋雷”,卻是因為他心中篤定,這片區域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大概率會有俠客或者官府的人走過。在這里埋雷,或許是個收益很高的事情。
俠客朝北方逃命,會經過這里。領主若是率領大軍去追,也會經過這里。
但是,這個地方偏偏距離居民區只有幾公里。如果真的有人在這里布置地雷,那就很有可能傷及無辜。
想到這里,向山招法再變,按住了“老大爺”的拳頭,然后身子一旋,借力帶動對方身體。他本人腳步一滑,切到對方身后,然后用上巧力一扳,將“老大爺”掀翻在地上。
“老弟,你路走窄了啊。”向山嘆了口氣:“你和松島宏什么關系?”
“哎喲,我看你使用的也是機甲鋼拳啊。”賈德爾嚷嚷道:“使得還挺不錯啊……”
“老弟,我問你話呢。”向山道:“你這具義體,原本是松島宏的?你和他是什么關系,怎么稱呼?你也是江湖人?”
“哦哦?你也是?你就是我師兄江湖上的朋友?”賈德爾道:“那可真是一場誤會……誒,不對!不對不對!”
他大聲叫道:“既然你是江湖人,那就該知道,地雷這玩意不能布置在距離居民區三十公里以內的地方。武祖一生炸過不知道多少高樓、艦船、衛星城,卻從來沒有在野地里瞎埋地雷!你若還有身為俠客的尊嚴,就應該好好的思考一下,什么手段應該在什么地方用……哪怕是為了阻擊官兵,也不能威脅到群眾的安全!”
向山松開了對賈德爾的鉗制:“嘖,老弟你也是太沖動了。你有沒有想過,我有可能是是官兵,在這兒埋雷就是為了坑要逃走的俠客?”
單殺王人確實有些憨,腦子現在也是受了傷,但到底還是聽得懂人話。他哼哼道:“我就是不能讓你在這兒埋地雷!”
向山后退幾步,在地面上踢了一腳,踢開地面上的浮土:“既然你也是江湖人,自己看吧,這是義體。”
那就是向山剛剛換下來的人造肌肉纖維義腿。
“嚯,還真是義體……嚯!人造肌肉纖維的?”賈德爾道:“這玩意江湖人用得少啊。雖然爆發力很強,但是金貴得緊,用一次就斷一些纖維的。”
“昨天一戰,卻是有些用得緊了,斷裂了不少。”向山道:“本來在這里處理的,結果就被遠遠望見了。”
“啊,這個。老弟,這事是我誤會了。不過也不要緊,不打不相識嘛。”賈德爾大度的拍了拍黑袍上的土,大度的笑道。
向山嘆了口氣。
“不過,昨天用得緊了……”賈德爾話鋒一轉:“你難道昨日參與了那場行動?”
向山點了點頭:“如果是指美以美大廈的那個的話,確實是我干的。”
“了不得啊!”賈德爾握住了向山的手:“請問昨天……噢噢噢噢!看你身后還背著劍……天哪義體也像!就是你嗎?斬殺末那騎士團副團長本格爾的俠客,就是你嗎?”
向山點了點頭:“確實是我?”
“你們昨日是多少人沖進去的?你還有其他同伙嗎?如果有的話,他們在哪?我想要結交一番……”賈德爾絮絮叨叨的:“對了,記得嗎?昨天夜里你在高臺上的時候,有人沖著你上面發射了導彈,導致承重結構暴露!那是我干的!我覺得,這榮譽也有我的一份,對吧?對吧!來來啦,其他朋友也介紹給我認識一下?”
向山恍然。
用戰術武器轟擊美以美大廈側面,是他想出的作戰。這樣能夠有效破壞平臺上的飛行器,同時也避免對他的沖擊。同時,“獨斷”的防空炮營地,也會逼得高層放棄使用較大口徑的武器。
這也給向山最后的“斬殺”創造了條件。
他卻是拜托“小老弟”去做的。他原本的想法是,先把大樓轟成危房,然后逼得軍隊放棄使用戰術武器。
但是“小老弟”好像是根據自己對末那騎士團團長的了解,制定了另一個方案,更好地達成了目的。
看起來,“小老弟”當時是去拜托松島宏了。而這家伙,確實是和松島宏一塊的。
他點了點頭,道:“確實是有同伙……只不過我們分開走了。”
這個倒不是謊話。雖然他確實是一個人出發的。但是,如果沒有“小老弟”和魔教科研騎士,那么他縱使能夠刺殺成功,也不可能成功到這種程度。從這個店來說,那兩人倒還真可以算“同伙”。而且他們也確實沒有一起撤退。
“這個時候,朝北走,走到下一個‘基因庫轄區’,才有希望擺脫那個正在趕回來的白癡啊。”賈德爾搖搖頭:“不過,分開走也算是一個分散風險的好辦法了吧。希望以后還有機會結交那些英雄好漢。”
向山點了點頭,繼而又問道:“老弟你也是昨天晚上受的傷?我看你武功精熟,但是反應卻有些跟不上,想來應該是傷到了腦子的……”
“嗐,別提了。”賈德爾搖搖頭,十分沉痛:“都是網騙啊……我們遭遇網騙了。”
“啥?”向山嚇了一跳:“網騙……還有這古老的職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