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郡,自秦滅西戎,義渠置。
右拒西羌,左護咸陽,歷來隴西郡都是大秦帝國邊疆重鎮,常年駐軍不下十萬。
咸陽作為帝國政治中心,名取自八百里秦川腹地,渭水穿南,嵕山亙北,山水俱陽之意。
涇渭之水,潤育了一代又一代堅韌不屈,勇武鐵血的老秦人。
“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父皇萬年,大秦萬年。”
咸陽宮外,滿朝文武百官以及諸公子也跪在地上,迎接始皇帝圣駕。
“免禮。”
嬴政從車攆走了下來,對著眾人揮了揮手道。
“謝陛下。”
滿朝文武以及諸公子站了起來,然后又對著嬴政身后的王翦以及華陽公主贏元曼拱手一拜道:“見過長公主,王老將軍。”
“傳詔設宴信宮,為王老將軍與長公主接風洗塵。”
嬴政不在坐御駕,坐太久了,讓他有些不太舒服,適當走一走,反而更加舒服一些。
“臣,遵令。”
中車府令佰卓當即領命。
嬴政目光微微掃視,并未發現李斯的身影。
馮去疾見陛下似乎在尋人,當即心領會神道:“陛下,李相身體抱恙,在府上靜養。”
嬴政點了點頭道:“李斯為大秦奉獻出了自己的青春,佰卓你親自去府庫挑選一根千年老參,給送過去。”
“臣,這就去吧!”
佰卓再次領命,然后一路小跑的離開了。
嬴政率文武百官來到了信宮之中,各自落座之后。
看著皆入席的百官,嬴政開口道:“朕今日特意準備了一場盛宴,招待諸位愛卿。”
“謝,陛下。”
眾人,滿臉期待之色,無不對著高坐王座之上的嬴政拱手一拜道。
很快一群內侍便端著一個個銅盤走了進來,片刻之間,眾人面前的臺案上,便各自擺上了一個銅盤。
眾人放眼看去,頓時一個個面色驚愕。
看著發呆的眾人,嬴政面無表情道:“都愣著作甚?用膳吧!”
“陛下,這盤中之物可是樹皮,如何下腹?”
御史大夫茅焦神色為難,對著嬴政道。
一言激起千層浪,有人帶了頭,那些躊躇不前的人,皆開始陸續發聲。
“陛下,這谷根如何吃?”
“陛下,這分明是樹葉,臣吃不下啊!”
“陛下,這青草下腹,豈不成了牲口?”
頓時,你一言,我一語,滿朝文武大臣,紛紛表示。
總而言之,大致就是一個意思,要吃這些玩意,臣做不到啊!
就在這時,嬴政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盤中稻糠,然后拿起銀勺開始吃了起來。
剛一入口,粗制的口感,就讓嬴政覺得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這還是精制加工之后的稻糠,即便如此都難以下咽。
可即便如此,嬴政仍舊面無表情,一勺又一勺開始置若罔聞的吃著自己盤中的稻糠。
坐的比較近的大臣,看著這一幕,一個個眼皮亂抖。
坐的遠的大臣們,雖看不清陛下吃的何物,但是看前方大人們的表情,便知道恐怕不會比自己盤中的東西好到哪里去。
嬴政每咽下一口粗糠,下面的眾人之心就感覺沉重一分。
直到嬴政吃完,露出心滿意足之色,至于真假,恐怕那便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看著還在發呆的眾人,嬴政虎目一瞪,厲聲喝道:“莫非諸位愛卿覺得自己比朕還高貴嗎?”
這……
此言一出,哪個還敢靜觀其變?
無論心中多么不情愿,捏著鼻子也要認栽了。
眾人當即開始動起來,哭著一張臉,強行下咽這一生都沒吃過的鬼東西!
剛開始還好,很快就有人挺不住,直接噴了出來。
還有人一邊一吃,一邊痛哭流涕,嘀咕禮綱常淪喪。
等待所有人用膳完畢之后,嬴政眼皮一抬問道:“諸位愛卿,覺得這盛宴如何?好吃嗎?”
“好吃。”
眾人雖然腹內五味翻騰,可也只能昧著良心道。
王翦與長公主贏元曼倒是尷尬異常,說好的接風洗塵呢?
這是鬧的哪一出?
好在陛下并未讓他們兩人用膳,正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他們覺得如坐針尖,反倒成了一個旁觀者一般。
“好吃?朕有生之年以來,從未吃過如此難以下咽的……嗯!食物!”
嬴政看著一群只知阿諛奉承的滿朝文武,心中有些失望。
“陛下,這哪里是什么食物,這分明就是樹皮,稻殼,青草……不在五谷之列。”
王翦見陛下投來的眼神,心中微微思量一番,便開口配合道。
“老將軍說得好,這的確不是食物,因為這些東西就不是給人吃的,只有牲口才會吃這些東西。”
嬴政一語雙關,罵人都不帶一個臟字。
下面坐著的文武百官,一個個臉色窘迫難看,但是卻無一人敢出言反駁。
“陛下既如此說,那為何?”
王翦明白點到為止的道理,不解道。
“問得好!朕為何要這般,諸位愛卿覺得朕是在羞辱你們?罵你們嗎?不……”
“朕還沒這么惡俗,黃,淮兩岸數月大雨,兩河決堤,泛濫成災,南疆已成為名副其實的汪洋之鄉。”
“朕聽說當地很多百姓顆粒無收,饑民餓殍遍地。”
“朕還聽說,關中,隴西,上黨,北地七郡,久旱成災,流民四起,怨聲載道。”
“朕又聽說,潦東四郡百年罕見蝗災,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而這些天下百姓吃得就是這些,甚至還不如這些。”
“諸位愛卿都聽說了嗎?”
嬴政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柄利刃,直戳眾人的心臟。
每一句話,都重若千鈞,讓眾人臉色難看一分。
“臣等有罪,陛下息怒。”
眾人當即站了起來,走到中間大道,跪了下去齊聲喝道。
“有罪?你們的確都有罪,其罪當誅。潦東先是一縣之地,可因為襄平縣尊害怕影響政績,隱而不報,釀成大禍,泛濫成災,不死不足以平民憤。”
“黃淮兩岸大堤,剛剛修繕完畢,二千萬貫錢,這才多久就決堤了?朕的錢修到哪里去了?”
“關隴之地,汾水,洛水,涇水,渭水,沔水……支流交錯,百川匯聚,何以干旱至此?是誰給他們的權利據水謀利?又是誰在給他們撐腰?”
嬴政說完,狠狠拍了一下面前的木案,發出一聲沉重的轟鳴之聲。
桌案上的東西,不少都被震落在地,發出磕磕碰碰響動。
跪在下面的文武群臣,看著陛下大發雷霆,一個個顫顫巍巍,肝膽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