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舉著五米多長的畫卷,年輕的錢淵倒是無所謂,但年近五旬的幸時挺不住了,不過救星很快出現了。
王忬從太倉老家帶來的心腹家仆滿臉喜色的低聲稟報,并呈上一本厚厚的賬本,幸時趁機和錢淵將清明上河圖收攏起來,后者三步并作兩步出了書房。
漫步走到外面偏廳外的院子里,仰頭看看滿天星斗,錢淵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真是好險好險啊!
其實錢淵很理解張四維,也知道這位明軍把總為什么不愿意升遷。
但是張四維太過于重視錢財在東南沿海的作用,而有意無意的忽略了東南沿海也不過是大明一偶,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忘記了,在這片土地上,掌權者從來都是那些手掌生殺大權的上位者。
所以,和海商關系緊密的張四維被扣押。
不過,很明顯,張四維并不是個傻瓜。
“噗呲!”錢淵忍不住樂了。
錢淵不能肯定在原本的歷史中,張四維有沒有被扣押。
但身為和海商關系密切的明軍中層將領,其必定被另眼相看。
但錢淵可以確定張四維應該逃過了這一劫,而且很可能用的就是后頭書房里的那副清明上河圖,呃,或許還加上了大批銀兩?
但這一次,張四維還沒來得及出手,錢淵就遞了梯子上去,王忬也很自然的順著梯子往上爬,將所有的所有攬入懷中,還順帶一腳把張四維踹下去。
“心情不錯?”幸時雙手攏在袖里慢慢走近,搖頭晃腦道:“我還以為你會心疼呢。”
“心疼?”錢淵哈哈一笑,“那副清明上河圖?如此重寶自然只有中丞大人才有資格……”
“嘿嘿,到我手里……德不配位嘛!哈哈哈……”
幸時皺眉看著面前這個笑得前仰后合的青年,總覺得這笑意中摻雜著絲絲詭異。
關于清明上河圖的傳承,錢淵雖然了解的不夠細致,但他很清楚,這國寶級別的畫卷在歷史上流傳最詭異的一段時間就是明朝中期。
明人筆記都曾記載清明上河圖是嚴嵩從王忬手里搜刮來的,這個說法很難說真假,但有一點是真的,后來嚴嵩被抄家,這幅清明上河圖流入大內,馮保還曾在上面題跋。
錢淵饒有興致的想,嚴嵩是嘉靖四十年左右倒臺的,還有八年時間,這幅清明上河圖到底是怎么流到嚴嵩手里的呢?
會不會就是這次……歷史上的張四維為了脫身將這幅畫送給了王忬,后者為了脫身送給了嚴嵩……但明人筆記記載那副畫是假的,嚴嵩為此構陷王忬。
不過,收藏這幅畫真心不是什么好兆頭,王忬、嚴嵩、馮保,嘖嘖,好點的如馮保失勢病死,像王忬被棄市都不算最糟的,嚴嵩可是晚年淪落到上街討飯的。
“怎么樣?”錢淵收起笑容朝書房方向努努嘴,“我不想知道的太清楚,只想知道中丞大人心情如何?”
“口口聲聲稱你賢侄,還把我趕出來陪你,生怕冷落了你。”幸時翻了個白眼,“對了,大人讓我去問問……據說這幅畫應該是在昆山顧家。”
“昆山顧家?”
幸時詳細介紹道:“恩,弘治年間歸內閣首輔徐傅,后來贈與西涯公,之后輾轉落入嘉靖初年的兵部尚書陸完手里,再之后陸完后人售于弘治十八年狀元昆山顧鼎臣。”
錢淵歪著腦袋想了會兒,“是不是那位修昆山城的未齋公?”
“對,就是他,當年夏言在內閣一言九鼎,未齋公雖然入閣但無實權,所以很早就致仕歸鄉。”幸時做了個請的手勢,一邊朝后院走去,一邊繼續說:“嘉靖十九年未齋公過世……沒想到這幅畫落到了張四維手里。”
“不會是假的吧?”錢淵隨口問,視線落在后院樹梢后的那排房子上,周圍隱隱可見有兵丁把守。
“不會,中丞大人精于鑒賞,而且除了顧鼎臣之后,其他傳承、跋記都很清晰。”幸時忍不住羨慕嫉妒,“錢公子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各取所需而已。”錢淵停下腳步做側耳傾聽狀,里面似乎有響動。
“這倒也是。”幸時點點頭,他雖然羨慕嫉妒,但并不恨,他知道自己和這位松江秀才不會走同一條路……人家說不準哪天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這時候,不遠處的屋子里傳來一聲爆喝,“我要見中丞大人!”
“我要見幸師爺!”
“我有機密大事稟報!”
錢淵低低笑了幾聲,里面張四維發飆發的有理,雖然被扣押,但待遇一直還算不錯,今晚突然多了些兵丁看守,張四維自然察覺到了危險。
“一起進?”
“幸先生先請。”錢淵搖搖頭,“我怕張把總看到我……把持不住啊。”
看幸時邁步進了門,錢淵就靠在門外的墻壁上,一邊側耳試圖聽聽,一邊打量著守在門外的兵丁,,心里卻在想……如果不是有殺父殺兄之仇,自己還真想和張四維交個朋友。
大約一百二十萬兩的白銀,一萬兩黃金,還有幾十萬沒出手的貨物,設置在各府的幾十間鋪子,二十多間大小房產,對了,還有不少古董字畫,這廝斂財能力堪稱一流,要知道朝廷一年下來財政收入也就兩三百萬兩白銀而已。
總得算起來估摸不會比嚴嵩、嚴世蕃少太多,可惜這廝名氣不大,不然也能編個天水冰山錄什么的。
倒是田產不多,也就百來頃。
作為一個和海商關系很深的明朝官員,張四維雖然有著保留大量現銀的傳統觀念,但可以看得出來其并沒有將目光只放在田產上,當然了,這也和張四維軍戶出身,沒有功名無法避稅有不小的關系。
這時候,房內突然放大的聲音驚醒了還在想心事的錢淵,他忍笑繼續往下聽。
“真的是重寶!”
這是張四維在苦苦哀求。
“砰!”
呃,這是跪下了?
“幸師爺幫我傳個話,五千兩白銀立即雙手奉上!”
錢淵撇撇嘴,都什么時候了,這廝還這么小氣……錢淵也不想想,人家張四維敢開口就是十幾萬,幾十萬嗎?那人家還不連皮帶骨頭把他吞了。
這個念頭也在房內的幸時腦子里盤旋,如果沒有冒出個錢淵……幸時倒是有興趣做這筆生意的,可惜現在……連皮帶骨頭都已經被東翁一口吞下了,你張四維現在已經是孑然一身,身無分文啦。
“砰砰砰!”
磕頭聲聽得外面的錢淵都呲牙咧嘴,這廝也不怕腦震蕩啊!
額頭紅腫的張四維抬起頭,咬著牙正要說話,但幸時已經搶在前面了,“張把總,你說的重寶……是清明上河圖吧?”
錢淵豎起耳朵,但房里一片沉默,只隱隱聽見上下牙齒打架發出的咔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