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吉士也稱庶常,源自《書經·立政》篇中“庶常吉士”之意,歷史上的庶吉士就是從明朝開始的。
最開始,庶吉士只是負責起草詔書,為皇帝講解經籍,從永樂年間專隸于翰林院。
天順年間因名臣李賢而成慣例,一甲三人直接入翰林院,另從二甲、三甲中挑選年輕而才華出眾者入翰林院為庶吉士,稱為“選館”。
眾所周知,就是李賢定下了“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規矩,但一甲只有三人,年齡、才學、特長都未必適用,所以內閣成員絕大部分都出身庶吉士。
像之前的李東陽、謝遷、劉健、楊廷和,再到這幾年的嚴嵩,之后的高拱、張居正、張四維無不是庶吉士出身。
這也是徐階為什么敵視李默的重要原因,因為李默也是庶吉士出身,雖然最后散館沒有留在翰林院,但也算翰林出身,就算李默沒有大功,憑借資歷也是有可能入閣的。
選庶吉士有兩道關卡,一是考試,主要是五經題,二是面試,口齒必須清晰;長相不說英俊,但至少不能猥瑣;身體不說強壯,但必須健康;個子還不能太矮,年紀一般都要在三十歲以下。
徐階也就是考中了探花,不然八成進不了翰林院,太矮了,有礙觀瞻啊!
錢淵盤算了下,考試自己是不行的,面試自己是超標的……他數過了,這一科兩百九十七名進士,最年輕的是冼烔,錢淵年齡并列倒數第二。
嘖嘖,又是個倒數第二。
昨晚錢錚還在說笑呢,嘉靖二十年,高拱登科,那年剛剛好三十歲,險之又險的被選為庶吉士,只要再大一歲就難說了。
選庶吉士一般來說是由掌翰林院事的翰林學士負責,也就是如今的禮部尚書吳山,但事實上,不說內閣三位閣老,六部尚書甚至侍郎級別的都有能力影響最后的結果。
而且皇帝是有欽點的權利的,之前永樂、天順、弘治年間都有先例。
殿試考試錢淵已經算是不太用心的了,而這次選館……他幾乎都不打腹稿,直接揮毫,下筆成文,看的一旁還在閱題的同年都有點傻眼。
錢淵對選庶吉士沒什么興趣,來京城半年多了,實在是待夠了!
反正進士已經到手,老婆也馬上就要過門,等迎親之后,錢淵準備選個東南的小官,帶著母親、小妹和小七一起回去,正好胡宗憲、唐順之、戚繼光連連來信,現在東南局勢看似安穩,但實則暗流涌動。
今年年初,汪直聚攏大批人馬正式向徐海宣戰,兩方在日本,在海上打的昏天黑地,海水盡赤。
汪直一度占據絕對主動權,連連獲勝,徐海的弟弟徐洪慘死,但隨后徐海展現了卓越的軍事天賦,設下埋伏絕地反擊,汪直險些被活捉,僥幸逃得一命。
如今兩方相持不下,正在蓄力準備最后的決戰。
錢淵實在有些撓頭,是前世看的歷史書都是假的?還是歷史軌跡發生了偏移?
錢淵認為,自己前幾年雖然鬧得有點大,借此名揚天下,又直接促使胡宗憲、戚繼光提前上位,但應該不至于影響這么大!
來到京城這半年,每日里在隨園嘻嘻哈哈,和狐朋狗友吃著火鍋,搓著麻將,還時不時去嚴府、徐府這種牛逼地方逛逛,甚至還去西苑逛逛……
但錢淵從來沒有忘記。
沒有忘記崇德一戰之后,自己在嘉興、蘇州、松江各地看到的那些,路旁白骨,枯瘦難民……
沒有忘記自己千里跋涉看到的那些,被焚毀的村落,被隨意砍殺的百姓……
當然,錢淵更沒有忘記那個女人,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做些什么……一直到現在,每十天他都會收到一封信,來自丹陽縣的。
這是錢淵希望回東南的主要原因,當然了,還有一些次要原因。
北京城實在不是什么適宜居住的地方,錢淵已經后悔起了個那么大的園子。
冬天太冷,錢淵已經問過了,小七也不懂怎么起炕。
現在好不容易暖和了一點,但不說其他的,錢淵想吃個桃都沒有,小七那天還在說呢,恨不得搬到嶺南去,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錢淵、小七前世常年在東南生活,早就習慣了那些氣候、飲食……北方別說沒什么水果,也沒筍子,還沒蓮藕,更沒有海鮮。
五經題做完,錢淵是第一個交卷的,第一個去面試的。
一進去錢淵就險些噴了,三個都是熟人啊。
翰林院侍講學士兼國子監司業、右春坊右中允董份,翰林院侍讀兼左春坊諭德唐汝楫,兩個正兒八經的嚴黨。
兩個嚴黨,剩下的那個肯定是徐階的人。
不過很可憐,董份和唐汝楫都已經進入升官快通道了,而這位還只是個翰林院修撰,從這兒也能看出嚴嵩將徐階壓的有多慘。
“展才,這就不對了,納采這么大的事都不招呼一聲。”唐汝楫笑道:“據說那位有詠絮之才?”
“什么意思?”錢淵兩眼一翻,大大咧咧的坐下,“打聽女眷,回頭搓幾把,把你褲子都贏過來信不信!”
董份咳嗽兩聲,“東樓兄還說呢,好久沒聚聚了。”
“行啊……不行!”錢淵苦笑道:“真不行……回頭東樓兄就知道了,真不是不愿意,我還琢磨著園子還沒修完……”
“哈哈哈,你還想著從東樓兄那賺銀子?”唐汝楫大笑道。
董份和唐汝楫談笑無忌,一旁的張居正笑吟吟的不說話,但他的存在已經說明了一切。
昨日納采,除了徐府的幕僚之外,有兩個人來幫忙了,一個是鄒應龍,另一個就是張居正。
這是一個向外放出的信號,張居正正式投入徐階門下。
面試很快就結束了,錢淵出去后沒有徑直離開,而是找了個地方坐下悠悠然等著。
過了很久,張居正坐在他對面。
“別想那么多。”錢淵看張居正臉色有些復雜,噗嗤笑道:“不管你在想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你想多了。”
“想多了?”張居正喃喃重復了遍,苦笑道:“昨晚本來想去隨園,但想來想去……”
“嗨,就應該來,把話掰開說個清清楚楚。”錢淵指指張居正,“有的時候,需要承擔一些必須承擔的責任……比如東南倭亂,有的時候,我也希望能做些不一樣的事……但從本質上來說,你我不是同一類人。”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錢淵和徐府聯姻,是有可能直接導致徐階扶持力度、方向變化的,說的簡單的,徐階有可能不像以前那么重視張居正。
張居正想了很久,緩緩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錢淵之所以名揚天下,又入京攪動風云,都是被逼出來的。
“所以,不需要擔心。”錢淵嘿嘿笑了笑,“而且,或許我還能幫的上忙呢。”
錢淵一直覺得,張居正和高拱很像,非常像,他們和之前的楊廷和、張璁、夏言、嚴嵩、徐階是有本質不同的。
在登上整個國家權力的最高峰后,他們都沒有固守權位,而是以積極的姿態去開拓新的事業。
或許,歷史會發生變化,張居正未必會再伙同馮保在背后放黑槍……錢淵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