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門鎮。
算不上高的城頭上,吳成器滿意的看著被圍起來的百余倭寇,笑著說“龍泉練兵頗有成效,鳥銃未出,倭寇已然大敗。”
一旁的侯繼高呵呵笑道“鼎庵兄過譽了,說起來都是仿造錢家護衛隊的戰法。”
“松江錢氏,書香門第,沒想到錢大人卻因兵事名揚天下。”吳成器贊道“去年隨其赴嘉興,途中屢遇倭寇,處事不驚,護衛精銳,再之后兩場大捷力挽狂瀾……不好,有漏網之魚!”
城下被圍起來的倭寇狡詐的很,聲東擊西又斷尾求生,幾十個倭寇硬是從薄弱處闖了出去,拼命往南逃竄。
侯繼高正要下城,吳成器已經三步并做兩步竄了下去,翻身上馬吆喝幾聲,正沮喪于沒能上陣的鐘南興奮的帶著田洲狼兵狂奔出城,沿著倭寇逃竄方向追去。
侯繼高笑著搖搖頭,指揮手下將剩下的倭寇絞殺,打掃戰場,吳成器就任臺州推官后并不待在臨海縣,事實上他本身就是盧斌、侯繼高要來的幫忙的。
吳成器去年在桐鄉大捷中有極為亮眼的發揮,就是他第一個趨馬沖入倭寇中軍,左右兩把刀斬殺倭寇逾十,立下大功,不過這個把月來郁悶的很,盧斌、侯繼高輪番出戰練兵,吳成器留守……雖然名義上是個文官,但這是個膽氣非凡,喜歡沖鋒陷陣的人物。
侯繼高雖是衛所出身,但自小習文練武,通讀史書,能吟詩作賦,吳成器雖屢屢以戰功晉升,但其學識……用王寅的話說就是,不論八股,你錢展才還比不過吳成器呢。
再加上侯繼高、吳成器在桐鄉大捷并肩冒死沖陣,兩人交情甚篤。
不多時,侯繼高遠遠看見吳成器歸來的身影,馬頸下還懸著兩個倭寇首級。
“龍泉,看看誰來了!”吳成器遠遠招手,“又一柄龍泉到了!”
侯繼高催馬上前,笑道“剛才還說到展才,這會兒就來了,展才領著繼美在紹興府大殺四方,兩個月才來寧海,實在是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錢淵戟指笑罵道“戚繼美率千余兵援紹興,留在義烏的都讓你們和戚元敬分了,就連軍械都搶光了!”
侯繼高連連擺手,大部分都讓戚繼光搶了,咱們可沒撈到多少。
“這邊盧斌和龍泉四五年來久歷戰事,鼎庵兄和鐘兄弟也都經驗豐富,戚繼美畢竟年輕,實在放心不下。”錢淵下馬拍拍鐘南的肩膀,“說好了一個首級三十兩紋銀,臺州府衙和盧參將可有拖欠?”
鐘南藍色布衣上猶有血跡,笑著點頭道“盧參將是展才故交,府尹又是展才小舅,自家人好說……還想著戰后再說,結果第二天就把銀子送來,都沒地兒放了!”
錢淵大笑,“這次大戰,看鐘兄弟能換多少銀子回去……不過戰時需聽軍令,不可貿然出擊。”
侯繼高點頭道“田洲兵勇猛善戰,加上部分臺州兵、義烏兵,每哨配三十士卒,剩下的全都交給鼎庵兄統管。”
“上個月倭寇洗劫象山,昌國衛險些被破,倭寇流竄寧海,盧參將率軍進剿,關鍵時刻鼎庵兄率兩百勇士繞行擊倭寇后陣,倭寇大敗,溺死無數。”
“也是運氣。”吳成器招手叫來一人,“此人朱八,嘉興人,全家遭倭寇所屠,去年孤身投軍,力大無窮,當日棄械,手持巨木掃倒十余倭寇,倭寇膽戰心驚潰散而逃。”
在這個時代,錢淵算是高個子了,將近一米八,即使在北方也少有人及,而這個朱八二十多歲年紀,居然比錢淵高了一個頭,手腳極長,手持一根奇形怪狀的兵器,背上插著密密麻麻的短矛。
“好個猛士!”王義贊道“即使放到邊軍,也首屈一指!”
錢淵好奇的打量了會兒,視線落到那件兵器上,仔細看了看,形狀像是個……農家用來摟草的釘耙,耙身長達三米多,前面橫向伸出將近一米,有密密麻麻又尖銳的耙齒,全身鐵制,錢淵拎了下分量還不輕。
“展才……”侯繼高笑道“這廝立下大功,居然把賞銀全拿來打制這玩意……看看像什么?”
“九齒釘耙?”梁生咧嘴道“噢噢,正好你叫朱八……”
哄然大笑中,朱八摸摸腦袋將九齒釘耙靠在一邊,跪下給錢淵磕了個頭,“小的朱八給錢大人磕頭。”
“他是桐鄉縣人。”侯繼高解釋道“展才撥了護衛入軍,他和周澤混得熟,想入你門下,不過大戰將至……”
“那也不缺一人。”王義插嘴道“再說了,錢家護衛精銳甲于東南,正合適!”
吳百朋笑道“王老弟這是見獵心喜了,想收個徒弟?”
“還不磕頭?!”梁文伸腳輕輕點了點,朱八趕緊轉向給王義磕了個頭。
王義將朱八拉起,吩咐人拿來一副鐵甲,一把腰刀。
雖然鐵甲不太合身,但朱八穿戴整齊,眾人都喝了聲彩,好一條大漢,端的威風。
小小插曲后,眾人一行徑直去了寧海縣城,盧斌麾下逾三千大軍,三門鎮駐扎千余,盧斌領兩千士卒駐守寧海,戚繼美麾下千余士卒駐守天臺縣,名義上歸盧斌指揮,但實際指揮者是錢淵。
在不知道徐海動向之前,錢淵吩咐戚繼美駐守天臺縣,此地往東可援三門鎮,往東北即是寧海,沿諸溪南下可至臨海,沿東溪北去入曹娥江就是紹興府。
營帳中諸人坐定,錢淵細細聽盧斌的稟報,這一個多月來,臺州也頻頻遭倭寇侵襲,因為臺州最南部的太平縣有葛浩所率的水師,所以大部分倭寇的目標都是象山、寧海一帶,這給了盧斌、侯繼高練兵的機會。
現在的象山劃成兩半,以長亭鎮為線,西部歸臺州,東部包括昌國衛歸屬寧波府,不過中間有一條象山港,整個象山實際還是在盧斌轄區內,正好他名義上是寧紹臺參將。
“戰損多了點。”錢淵皺眉道“雖然說以戰代練,必定傷亡會多,但戰損近兩成……”
看了眼盧斌的臉色,錢淵安慰道“當然了,這和紹興府那邊不一樣,山陰大捷后,新兵士氣高昂,而且裝備齊全,老卒比例也高。”
盧斌嘆道“展才,能不能想辦法撥付點鐵甲過來,上次在象山和倭寇對峙,鼎庵兄率勇士繞行突襲破敵,那一戰就陣亡數十,如若有甲士……”
“臺州府衙那邊不用想了,小舅手中就沒什么鐵甲,就算有也是送到太平、黃巖去的,總督府那邊也不用想了,駐扎紹興的參將劉顯,蕭山的吳惟錫是首選。”
錢淵有點頭痛,在這個時代,一副質量好的鐵甲能讓普通士卒的抵抗力、戰斗力大幅度上升,但這玩意技術含量不低,以皮革、甲葉穿綴而成,又要用好鐵,價格高昂。
關鍵是在即將而來的大戰中,徐海手下的精銳倭寇的兵器不少都來源于倭國,甚至就有大量的浪人,鋒銳程度足以無視普通的鐵甲,從性價比來說,普及鐵甲實在是有點虧。
倒是錢家護衛裝備不錯,其中一半以上都有鐵甲,甚至還有兩個小隊裝備的是鎖子甲,防御力非常強,而且輕便不影響行動。
錢淵琢磨了下,低聲說“括蒼山那邊不知庫存還有多少鐵甲,全都送過來……另外,鐵甲不要分散,集中使用,主要裝備如鼎庵兄麾下突襲的士卒。”
盧斌精神一振,拱手相謝,這幾個月來他升任寧紹臺參將,父親盧鏜還在京中昭獄,心里壓力極大。
錢淵也看出了這點,勸道“放心吧,京中我托付了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照看,不出意外,至少能保全性命。”
盧斌又要相謝,外間傳來王義低沉的稟報聲,“少爺,來了。”
“進來。”
王義身后是周澤,再之后是錢淵已經一年未見的周濟,去年被他送到譚維身邊的周濟。
徐海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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