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初到高唐時就派出偵騎,打探青州形勢,經此十余日已經基本上將青州情況摸熟。
青徐黃巾被公孫瓚擊敗后,又渡河回到青州。由于去冀州與黑山張燕匯合的目標難以實現,他們再次分散成十幾股,大股數萬、小股數千,肆虐平原、濟南、樂安、齊國、北海、東萊諸郡國。在黃巾渡河被公孫瓚擊敗前,平原相吳滎就已經逃走。青徐黃巾敗回青州后,殺濟南王劉赟、濟南相師銘,又屠破其余郡縣。
目前較大的“朝廷”勢力只有四股,最強的是臧洪,臧洪作為袁紹表任的青州刺史,擁兵萬人,屯駐齊國,保有臨菑、昌國、西安、般陽四城;其次是樂安相楊適,有兵數千人,屯兵樂安國首府臨濟,另保有千乘、樂安二城;再次是北海相孔融,有兵數千人,保有劇縣、都昌、平壽、營陵四縣;最后是東萊太守蔡收蔡伯起有兵三千人,在黃縣茍延殘喘。其余各縣要么是縣令和大姓勉強自保,要么淪為賊手,與各郡守相難通政令,形成一個個孤島。
平原十縣,黃河斜穿而過,平原、安德、鬲國、西平昌、般縣、樂陵、厭次七縣在黃河以北;黃河之南有高唐縣,然后是漯水,漯水之南有漯陰縣,再往南隔著濟水是祝阿縣。
劉備欲東巡青州,第一個目標是取得平原國最東側與濟南國接壤的漯陰。探明漯陰有一小股黃巾,只三四千人,劉備決定進討之。
初平二年,公元一九一年,冬,十一月十日,劉備進軍至漯陰城外。
漯陰黃巾首領宋弼乃是當年大賢良師張角親傳弟子,三十六方渠帥之一,地位與威震天下的潁川波才、南陽張曼成、汝南彭脫、東郡卜已、博陵張牛角、常山褚燕等相同。公元一八四年,天下黃巾皆起,冀州、兗州、豫州、幽州等地聲勢浩大,青州徐州黃巾卻行動遲緩,指揮不力,剛冒頭就為官府擊敗,就此潛伏下去。公元一八八年,青徐二州遭遇天災,黃巾復起,與官府戰事不斷,各有勝負。在戰爭中,宋弼低下的能力暴露無遺,而原本是縣鄉級別的黃巾小帥管亥、徐和、司馬俱等脫穎而出。最后管亥等人擁眾數萬或大幾千,占據相對富庶的地盤,而宋弼僅有兵三千,堪堪占了還算不錯的漯陰。要不是其江湖地位較高,這漯陰是肯定保不住的。
宋弼聽到公孫瓚派軍前來攻打,心中駭懼,手足失措,后又打聽到領兵者并非公孫瓚驍將,原是個做過高唐縣令、面對黃巾棄城而逃的文官,其所帶軍兵也不是公孫瓚的精銳老兵,頓時又大起輕視,在麾下將領的鼓動下,昂然率眾出城迎戰。劉備笑對田豫道:“此賊自高自大,輕棄城郭,而與我軍野戰,破之必矣!”遂命關羽上前挑戰。
關羽左手執轡,右手倒提長矛,慢騰騰催馬上前,雙目似睜非睜、似閉非閉,一副慵懶模樣。
宋弼等放聲嘲笑,陣前一名小帥乃黃巾驍將,向稱勇武,傲然道:“俺來砍死這廝!”縱馬揮刀直取關羽。
兩匹戰馬相向奔馳,越跑越快,剎那間二馬相交,只見寒光一閃,二馬交錯而過。黃巾小帥的戰馬緩步向劉備軍前行,關羽的戰馬則直奔黃巾軍陣。
在黃巾軍疑惑的目光中,關羽馬如驚龍,直直沖向宋弼。宋弼這才看出關羽來者不善,吼道:“快攔住這廝!”
關羽怒吼一聲,長矛左右橫掃,數名黃巾士卒筋斷骨折,橫飛出去,長矛前刺,如毒龍般刺入驚慌失措的宋弼咽喉,大喝道:“宋弼已死,何不早降!”黃巾軍心膽俱裂,無人敢擋。這時那奔向劉備軍的黃巾小帥的尸身才摔落下馬。
趙云早在關羽向黃巾軍奔襲時已得劉備命令,率一百騎兵喊殺著奔馳而出,眨眼間跟隨關羽殺入敵陣,將錯愕不及的黃巾軍殺得人仰馬翻。眾騎齊聲呼喊:“宋弼已死,何不早降!”呼聲震天。
黃巾軍一片混亂,劉備乘勢揮軍殺入,張飛、陳祿、陳愷、耿庸、耿奇、周衢、謝榮等,個個爭先恐后,突入黃巾陣中,氣勢如虹,殺氣沖霄。戰不片刻,黃巾軍損失慘重,紛紛大叫:“俺等愿降!”拋下兵器,跪倒在地。
戰后清點,劉備才發現這么占上風的戰斗自己軍居然傷亡近百人,不由大驚。仔細分析原因,大半是因為陣型不整、莽撞突入黃巾陣中而死,少數是被自己人誤殺,還有十幾個黃巾降卒趁亂當了逃兵。田豫撫額慶幸道:“我軍初成,不習戰事,若遇悍賊,后果堪憂,幸虧此賊輕敵!幸虧關君天威!”
劉備心中后怕,面有慚色,向眾將士道歉道:“教練不嚴而驅之浪戰,致使將士傷亡,此吾之過也!”命厚葬陣亡士兵,并親自為傷兵包扎傷口,溫言撫慰鼓勵。眾皆感奮。
此戰俘獲黃巾軍兩千三百七十一人,余皆逃散。劉備從降卒中挑選精壯一千多人,再組成兩個曲,以周衢、謝榮為曲軍侯,屯長、都伯等將官從原關羽、張飛、陳祿三曲選調,士兵暫不發放兵器。其余降卒聽其自愿,結果大多數愿意從軍。只要不餓死,這些原本就是農人的黃巾兵根本不在乎跟著誰。劉備將這些老弱降卒也編為兩曲,以陳愷統之,準備以后作為屯田兵。
漯陰城門大開,數十人迎出城來,來到劉備軍前。為首一人二十多歲,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在軍士引領下來見劉備,拜道:“小人劉詢,拜見將軍,不知將軍是何方兵馬?”
劉備道:“吾平東校尉劉備是也,今奉公孫奮武將軍之命,征討黃巾,護庇青州。爾是縣吏還是縣民?縣中可還有黃巾余賊?”
劉詢道:“回校尉,自三月前賊寇破城后,縣令死難,縣吏逃散,小人乃是白身百姓。方才校尉破賊主力后,黃巾余賊已從東門逃走,目前城中已無賊寇。黃巾荼毒弊縣已久,小人恨無力制之,今校尉天威,一舉滅之,敝縣生民之福也!”
劉備見劉詢舉止嫻雅,口齒清晰,彬彬有禮,大起好感,仔細詢問其家中情況,方知他乃是漯陰大姓,族人眾多,黃巾破城后并未對其過于苛待,而是加以籠絡。劉詢表面虛與委蛇,暗中派人交通青州刺史臧洪,希望他能出兵進討。但是青州遍地黃巾,臧洪名為青州刺史,實際上只能勉強在齊國立足,對濟南國黃巾都無可奈何,更別說平原國漯陰黃巾了。
劉備命軍隊在漯陰城南一處高地扎營,自帶武衛跟隨劉詢入城,親自去各里拜見劉、鄧、周等大姓的族長。劉家族長是劉詢之父劉轍,五十多歲,身材中等,頭發花白,細長的眼眸中閃動著精明的光芒。他見了劉備,只是謙恭自守,不肯接劉備請他出面維持縣中秩序的話茬。劉詢暗中不停使眼色,劉轍只是不聽。劉備一笑置之,讓劉詢帶著依次又去拜會了鄧家族長鄧茂、周家族長周輔等。一圈會見下來,天色已晚,劉備拒絕劉詢請他入宿劉家的邀請,自出城入宿軍營。劉詢送劉備出城,急匆匆回家埋怨父親道:“劉校尉才兼文武,志氣激烈,此破賊平亂之良將也,此時他正是用人之際,大人奈何拒之?”
劉轍搖著花白的腦袋,橫眉斥道:“爾懂什么?劉玄德雖然才德不凡,但他只是公孫伯珪一過河小卒,不說黃巾賊寇他不一定能掃平,就算掃平后,還有臧青州虎視眈眈。劉玄德又能成何事?”
劉詢道:“即便劉校尉不能成事,眼下他麾下兵馬數千,可不能惹怒了他。”
劉轍捻須沉吟道:“這是自然。吾明日與鄧周幾家商議,籌措一些軍糧與他便了。”
劉詢道:“那好吧。”告退回到自己屋內,很是不甘。他雖與劉備接觸時間不長,但覺得此人不同于常人,且他麾下關羽、張飛、趙云等人,俱是熊虎之將,此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現在正是雪中送炭之時,父親目光有些過于短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