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布料裹著鉛灰色防化服,頭盔是存在透明隔離罩的樣式,看起來有點像宇航員的衣服,但設計和做工精度,明顯不如現實世界的高科技精尖產品。
這穿著防化服的怪人,看上去比魯明稍微高一點,身材塊頭也比魯明更為魁梧。
半球體的透明頭罩之內,濃郁的灰霧涌動,勉強能夠在霧中看見一張模糊的臉,此外他還背著沉重的旅行背包,與面罩相連的金屬氣瓶。
按理說這人在悄悄潛入診所時,以他的體重和裝備,應該把木板踩得吱呀作響才對,但方良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仿佛他就是那些不會發出腳步聲的怪物一樣。
方良想要仔細辨認對方的長相時,卻發現對方的面部隨著灰霧流動不斷變幻,一會兒像是魯明,一會兒像是李曉瑜,一會兒又變得徹底陌生,然后好像又有點像他自己……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怪人的出現,終于證明了方良最后的猜想。
“你是誰?”方良再次重復一遍,手中武器毫不讓步。
搞清楚詛咒的部分運作規律,并不等于方良和隊友安全了,恰恰相反的是,在戳穿詛咒的幌子以后,詛咒一定會千方百計的阻止方良等人逃跑,接下來的兇險程度會越來越高。
這是詛咒固有的殺人機制,與人類意志無關,即使是使用者也不能隨意觸發。
停筆,刺啦一聲,怪人緩緩將紙頁撕落遞向門內,方良能夠聽見他沉重而渾濁的呼吸聲。
未知的詛咒在森林里蔓延著,這片土地已經變得不宜生存,我們最好趁早離開這里。
字跡略感眼熟,方良記得和魯明一起探索鄉間小學后院時,曾在麥田里過這套奇怪的防護服。因為它沒有屬性加成又重得過分,無法作為裝備使用,便干脆棄之不理。
不過方良覺得,自己從未和此人見過面,就算他是銅壺鎮里的幸存者,也必定受到了詛咒影響,就像幾度快要精神崩潰的醫生一樣。
這里的原住民,長期暴露在詛咒領域之中,沒有精神錯亂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起碼和半夜敲門送武器的家伙相比,這怪人的理性明顯很反常,基本不可能是同一位NPC。
“我不認識你,這是我們的避難所,請你離開。”
方良提高了嗓音,房間內的其余人聽到動靜,也發現了這奇怪的防護服怪人。
醫生推了推眼鏡,似乎認得這位怪人,主動出面交涉道:“別緊張,他不是壞人,他曾經幫助過我,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一度以為他已經死了,沒想到他還活著。”
“請問,發生什么事了?”
防護服怪人仍舊掏出碳筆,在寬厚如字典的筆記本上書寫著字句。
小鎮遭到了詛咒力量的襲擊,大家決定一起離開,我們最好不要錯過撤離的機會。
趁著聊天的功夫,李曉瑜用一副速寫記錄下了這怪人的造型:“這么說,你是來幫我們的?”
防護服怪人面罩里的點,模糊的點了點頭。
團結合作能讓我們一起活下去,我們可以在大伙兒的隊伍離開之前,做一筆交易。
李曉瑜手中的鉛筆修修改改,把怪人的肖像細化了不少:“我們應該怎么稱呼你?”
我沒有名字,也不會詢問你們的名字,森林想要吞噬每一個名字,我們必須保持警惕。
方良正覺得這家伙形跡可疑,然而下一秒,這家伙的面前彈出一個面板,提示可以交易。
方良一愣,一時無語,心中暗道:沒想到這破游戲居然真有正兒八經的商人NPC,雖然這商人看起來也相當可疑,不過主線劇情,應該和他應該沒有太大關系。
此外,面板上還有一行小字提示:此目標沒有姓名,各位調查員可自行為其構建ID。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方良已把名字輸入其中。
抬頭看去,這名商人NPC頭上浮現出灰霧倆字,字跡淡淡的像是霧氣,不仔細查看真的有點難以看清。
灰霧商人本身好似毫無察覺,或者察覺到了起名行為,也可能不感興趣。
醫生左顧右盼,取出了他這幾天制取的纖維素酶結晶粉末,還有精煉提純過的蘑菇提取物,看起來他曾和灰霧商人做過交易,懂得如何與小鎮上的幸存者打交道。
可敬的是,灰霧商人并不擅長言辭激烈的講價還價,只會點點頭或搖搖頭。
既然不打算自己使用,醫生讓出了全部的蘑菇提取物以及纖維素酶,換到兩把霰彈槍,以及若干霰彈槍子彈、獵槍子彈、手槍子彈、子彈袋裝備、止血繃帶、燃料之類的必備物資。
比起注射天堂蘑菇的提取物,用詛咒幻覺來尋找線索,方良還是更加喜歡拿它們去換資源。
要是每次遇到敵人,方良都得激活詛咒對抗,詛咒反噬只會愈演愈烈,迅速形成無解循環。
目前來看,裝備仍是充滿意義的,因為森林詛咒的附屬產物,可以用武器消滅。
畢竟這是認知上的武器,只要潛意識認知認為它殺得掉,那么這些武器就真的殺得掉……
交易結束。
當方良關上房間門的時候,灰霧商人還是靜靜的站在黑暗里。
然而當眾人轉過視角,接觸室外之時,泛黃的老舊光影悄然散去,灰霧商人也不見影蹤。
“可疑的家伙,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現象,大家逐漸習慣了詛咒的影響,這也見怪不怪。”
方良等人離開診所,發現銅壺鎮果然變了一副模樣。
原本被森林侵蝕的廢棄建筑,如今已經崩塌破碎成一地瓦礫,焦黑的木炭散落一地。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鎮上的幸存者,在昨夜遭到了可怕的詛咒襲擊!
診所門口,一具匍匐在地的鉛灰色病人,渾身上下都像天堂蘑菇一樣詭異的蠕動著。
病人的皮膚完全腫脹,張開的口腔內部滿是懸濁黏液,上下兩排牙齒之間,盡是些酷似金針菇的鉛灰色菌絲。裂開的肋骨肺部傷口,已經高度木質纖維化,根本沒有一絲血液流出。
這病人像是一只緩緩活動的巨型蛞蝓,身下皆是一層透明的,泛著膩乎油彩的黏液,這便是他一路攀爬卻沒有把皮膚磨到漏氣的真正原因。
再定睛一看,就連發青舌頭上的舌苔也徹底異變,成為帕拉切絲孢子萌發的完美溫床。
“癢……”
“痛……”
方良一行人頭皮發炸,魯明更是差點就要嘔吐。
李曉瑜更是捂住鼻子,低聲顫抖道:“它怎么還在動,這正門沒法走了,我們得換路!”
“我來!”不待那病人爬動靠近,魯明一腳踹翻診所外的薄木墻,試圖尋找一條新的道路。
然而令人絕望的是,銅壺鎮幾乎到處都是這詭異的病患,每個角落都一股深邃的惡寒籠罩所有活人,魯明那踹翻薄木墻的一腳,正好把墻背后的一名病人壓爆。
墨綠色的爆炸毒氣,眨眼間擴散成小團毒云,就算魯明察覺到腳下不對,也已碰到毒素。
“糟,我中毒了!”魯明后退,半跪在地捂住腰部,仿佛真的有人在用鐵錐戳他的腎臟一樣。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忍耐的奇癢開始在頸部傳來,并且逐漸癢得讓人忍不住想要撓穿氣管。
“用解毒劑,我有做過解毒劑的,敷一敷就好了,忍住,千萬別用指甲撓!”
“用火,要是不小心踩爆尸體,用火驅散那些毒素!”
醫生慌慌張張的取出一瓶翠綠藥膏,涂在繃帶上往頸部一裹,一種清爽如薄荷精油的涼意纏住脖子,再用一支火把舉在鼻前炙烤,魯明忽然覺得疼痛和瘙癢迅速減弱,仿佛剛剛只是幻覺。
“我們的物資應該夠用,每個人都點燃火把,至少可以避免毒氣近身。”
方良揮動火把,將墨綠色的毒云全部驅散,正是眼角里一閃,一道人影出現。
下一秒,除魯明和醫生之外,剩余三人已經架槍瞄準。
那是一位戴著半張草編面具的幸存者,他似乎是認識醫生,不由得露出了深黃的巨大牙齒:“呵,我以為前些天偷偷溜進診所的家伙們都是誰呢,沒想到是調查隊的各位嘛。”
“怎么,難道你們已經十分落魄,不得不和這庸醫抱團取暖了嗎?那可真是令人遺憾呀。”
這幸存者看起來已經十幾年沒有刷過牙,一副陰陽怪氣的模樣更是相當惹人厭。
“庸醫,是什么意思?”李曉瑜拿著一把手槍,警覺的問道。
“哼,那不就是什么病也治不好,只會用糖丸和白開水安慰病人的騙子嗎?”
那幸存者又嬉笑道:“別拿槍對著我,我不想惹事,只是想來找找鎮上還有沒有活人而已。”
“這地方到處都是無藥可救的病人,已經完全不能住人了,要是你們不想晚上被這些病人爬到床上——把槍放下保持克制,我可以帶你們去尋找大伙兒,然后我們一起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