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有可能是一個月,也有可能是好幾年,修斯坦幾乎走遍了中央圖書館的所有地方,他的心已經完全沉默在了無盡的書籍和機器之中。
他沒有找到時間機器,或者,沒有找到時間機器的使用方法。
而且,他被困在了這里。
顯然的,修斯坦并不需要食物,也不太需要睡眠和休息,但是巨大的孤獨和被欺騙的那種憤怒在一開始幾乎環繞著他,然后慢慢冷靜,他開始尋找出路時才發現,所有的他可以看見的或是記憶里的通道已經全部封閉,那些封閉的地方很新,他還在大門處找到了黑色的十方無縫體,它被鑲嵌在一道門上。
這段時間里,修斯坦除了讀一下中央資料室里的書籍和文件,就是走進那些標注了時間的,空空的柜子中,然后帶上柜門,封閉自己。
在這里,到處都是空空如也的金屬書架,它們下面早已堆積了厚厚的灰塵。這一切情形好像在講述著遠古某種地質運動時,置于金屬架之上的書籍紛紛從上面掉落的真實景象。偶爾,在有些柱子上,還能看到標示書卷種類和子類的各種符號或是字母。
有一會兒,修斯坦在一個打開的架子前稍事停留。在那里,他看到一些常見的制式書籍仍然擺放在它們原來的位置上,被掩蓋在那些無所不在的沙塵之下。他用力取出了其中一本較小的書籍,而后把它放在地面上仔細地查看。書籍的封面上標注著那種常見的曲線形象形符號,但是這些字母的排列方式仿佛有些不同尋常。
翻開書本,那用牢固的纖維編織的頁面,在經歷了無窮的歲月流逝后,似乎并未受到多大影響。修斯坦看到了書頁中那些顏色古怪的文字符號,它們和偉大種族所使用的那種曲線象形文字,或是人類所了解的任何字母體系不同,那是一種完全相異的文字符號系統。修斯坦明白,這應該是某些宇宙之外的生物,或者別的某一個被囚禁于此的思想所使用的語言。
檔案館的這一層應該是專門用于存放外行星歷史記錄的地方。
如果這個宇宙的原則是趨于仁慈的,修斯坦就不會被困在這里,除非,他愿意用雙手去挖掘這些花崗巖墻壁。
這是一段很長的時間,也許是十幾年,修斯坦在這里閱讀了大量的書籍,然后后悔自己的魯莽行動。
就在某一天,他想起了一段咒語,他已經在這里待夠了,他沒有辦法回到自己的家鄉,現在,他要離開這里。
修斯坦從口袋里抓出一點死靈之書的灰燼,灑落在地上,然后念起了他唯一可能有用的一個咒語。
“聆聽我的召喚!無盡虛空之王!移星者!堅固的基礎!地震之掌控者!恐怖的征服者!痛苦的創造者!毀滅者!榮耀的勝者!虛空與混亂之子!深淵的監護人......偉大之主,猶格·索托斯,您的仆人召喚著您!”
就在最后一個字從修斯坦的口中吐出時,一種奇妙的感覺從他的腦海中貫穿而過。
“我聽見了。”
這是一道宏偉的聲音,以一種不知名的語言在修斯坦的頭腦里回蕩,然后,修斯坦的目光中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漸漸的被一種奇怪而荒誕的亮光籠罩,一個接一個的,光芒萬丈的圓球取代了他看見的中央圖書館的書架,大門,十方無縫體,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受到了升華,一種巨大的快樂替換了他心里的悲哀。
“我看著你。”
這是下一句話,修斯坦沒有那種被邪惡注視的恐慌,反而是一種自穿越而來從沒有體會過的安全感,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他,就像是返回了某種溫熱的懷抱,修斯坦漫無目的的完全放松,他看見了那位偉大的存在,時間和空間的主人,門之匙,門的本身。
猶格·索托斯。
當那種感覺消失的時候,修斯坦回到了地表,那片邪惡月光籠罩的沙漠。
據后來的戴爾教授描述,四點剛過,天上那輪帶著光暈的圓月正在西沉,就在那時,尼古拉斯·修斯坦蹣跚的步入了營地,他的衣衫已破,臉上帶著傷痕,渾身血跡,帽子和獵槍都已經不見。這個時間點,大多數人都已經回到床上睡覺去了,只有教授自己還坐在他的帳篷前抽著煙斗。
當看到修斯坦氣喘吁吁而又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狀態時,他立刻叫醒了隨行的醫生,還有另外兩個人,把修斯坦攙扶到了小床上,盡量讓他感覺舒服一點。人類學系教授也被吵醒了,他很快跑過來和那些醫生一起迫使修斯坦躺在吊床上,想讓他先睡一會兒。
可是,修斯坦根本無法入睡。此刻,他正處于一個之前從未體驗過的奇異心理狀態。當人們問起修斯坦,到底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東西或遭遇了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他什么都沒有說。在這方面他表現出了強大的自制力。
但是修斯坦卻向他們提議,關于挖掘的工作要有所改變,并極力勸說所有人先停下往東北方向上進行的挖掘。不過,他所給出的理由卻很牽強,修斯坦認為往東北方向的那片區域沒有他們所尋找的石塊,也不希望因此去冒犯那些古代的迷信,而且學校提供的資金可能短缺,以及其他一些虛假的、與此并不相關的理由。自然而然地,沒有人同意他的新主張,但在修斯坦的強烈要求下,這支探險隊的工作無疾而終,幾人被迫帶著已經發掘的古物返回密斯托卡尼克大學。
沒人知道修斯坦到底經歷了什么奇異且恐怖的事實,也沒有人注意到修斯坦仿佛蒼老了十幾歲的面孔,他還是顯得極其年輕,富有活力。
他的時間,比光影中的現實,多走了十幾年。
(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