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地下室的監視始于夏令時晚上十點,但隨著監視的繼續,他們發現并沒有任何相關事物出現的跡象。外面淋著雨的路燈散發出來的微光透了進來,而地下室里那些令人厭惡的真菌也散發著微弱的磷光,在它們的照耀下,所有白色涂料的痕跡都已完全消退的墻壁上淋得濕噠噠的,陰濕、散發著惡臭、長滿霉菌的堅硬泥地和長在上面的污穢真菌,凳子、椅子、桌子和其他不成形的家具的腐爛殘余物,頭頂上底樓的沉重厚木板和巨大橫梁,通往位于宅子其他部分下方的倉庫和小室的陳舊板門,已經快崩潰了的石頭階梯和早已爛掉的木質扶手,以及簡樸的帆布床和輕便折椅,還有他們帶來的沉重而又復雜的破壞性機械,全都隱隱地顯現了出來。
修斯坦和惠普爾并沒有鎖上門口通往街道的門,就像惠普爾以前獨自一人來這兒探索時一樣,如果出現的東西遠非他們的力量可以對付的話,那至少兩人還可以通過那扇直接而真實存在的門逃跑。無論地下室潛藏著什么惡毒存在,它都有可能因為修斯坦兩人連續幾夜出現在這里而顯形,而準備充分之后,他們就可以在認出并且充分地觀察到那個東西后立即用某件早已準備好的工具處理掉它。
不過,對于喚醒并消滅那個東西需要多長時間,兩人都沒有任何概念。當然,他們也知道這次冒險絕對不會很安全,因為沒人知道那個東西究竟具備多大的力量。但修斯坦認為這個游戲是值得冒這些風險的,因此便毫不猶豫地單獨著手做這件事。
尋求外界的幫助只會令自己面臨嘲弄,也許還會毀掉整個計劃。
那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惠普爾叔叔的睡意越來越濃,所以修斯坦提醒他是時候躺下睡兩個小時了。
午夜過后,當修斯坦獨自坐在那兒時,孤獨令他感到寒冷,尤其是這種雨天,坐在熟睡之人旁邊的人確實是孤獨的,也許他甚至比他所能意識到的還要孤獨。惠普爾的呼吸聲很沉重,他深深的呼氣和吸氣聲伴隨著外面的雨聲。
這間宅子就算在干燥季節也十分潮濕,而在這場暴風雨里,幾乎可以算是一片沼澤了。就著真菌的磷光和從那已被糊住了窗戶透進來的微弱路燈光線,修斯坦無聊地研究著墻上那些松散、古老的磚石。而當這個地方令人難受的氣氛幾乎快要令他作嘔時,修斯坦開一次門,上下打量一下外面的街道,那些熟悉的場景和健康的空氣至少可以略微安慰一下他的雙眼和鼻孔。
這時,熟睡中的叔叔晃動了幾下,吸引了修斯坦的注意。在他監視的第一個小時的后半段,惠普爾曾不安的翻過幾次身,但現在他的呼吸顯得異常不規律,偶爾還會亂動,那其中隱含的意義絕不僅僅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修斯坦用電筒照了照惠普爾,但惠普爾的臉卻轉到了另一邊。于是修斯坦走到帆布床的另一側,再次打開電筒,想看看他的表情。修斯坦看到的東西,雖然相對比較平淡,但卻非常意外地令他慌亂起來。那絕對是所處的古怪環境和正在進行的任務的險惡性質相結合導致的結果,因為修斯坦看到的東西本身并不可怕,也并無異常。那只是惠普爾先生遭受噩夢的面部表情,那怪夢肯定也是因為他們的處境導致的焦慮引起。
惠普爾常有的表情都是親切、很有涵養、平靜的,但現在看上去他內心似乎有很多種情緒正在作斗爭。總的來說,修斯坦有些不安,然后推醒了惠普爾。
他的眼睛慢慢睜開了,但看上去卻不像一個人,而是有許多個人同時存在,而且他還詭異的給人一種外國人的感覺,就像是,他的身體里開始有了很多人。
突然,惠普爾開始輕聲低語,嘴唇和牙齒以一種極不正常的方式打顫。
“叔叔?你還好嗎?”
修斯坦警惕起來,在不可名狀面前發生這樣的怪事絕對不是什么好兆頭。
沒有回答。
惠普爾依然在自言自語,修斯坦仔細分辨著惠普爾的低語,先開始是法語的詞句,語氣十分低沉,難以分辨,修斯坦能聽懂的幾個短語似乎都與某種最陰暗的神話有關。
修斯坦知道,自己的叔叔是一位古物研究學家和醫生,那些詞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他的口中,修斯坦頓時感到渾身冰涼,那不是一種恐懼,而是某種驚訝和冷靜的混合,他現在要想辦法喚醒自己的叔叔,否則誰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
“惠普爾!”
修斯坦對著他叔叔的耳朵大叫,抓住惠普爾的肩膀使勁兒的搖晃他,然而這睜開眼睛的沉睡者依舊處于著魔般的夢魘狀態。
修斯坦漸漸有一種擔憂的錯覺,他恐怕永遠也叫不醒他的叔叔了。
小尼古拉斯并不打算放棄,他摘下掩飾自己黑色手指的白手套,然后狠狠的給了眼前這個沉睡者兩巴掌。
惠普爾的前額突然滲出了汗水,說話也開始逐漸清晰起來。法語的胡言亂語變成了英語的喊叫,他激動地用嘶啞的聲音吼著:“喘氣,窒息,我要窒息了!”隨后,惠普爾完全清醒了,面部表情平靜了下來,恢復了正常的狀態。他握住修斯坦的手,大喘粗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修斯坦也松了一口氣,重新戴上手套,接著惠普爾開始向修斯坦講述他剛才做的夢,那個夢的核心是某種深黃色的物質,極其不吉利和富有恐懼意味,修斯坦認真聽著惠普爾的描述,眼神卻瞟向了地下室的夜視監控儀的顯示屏。
他看見了一個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生物,這種生物對他造成的恐懼甚至一直影響著他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