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倦鳥歸巢,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村民們聚集在空地上,齊刷刷盯著前方的木架。
那里綁著一個精神萎靡的婦女。
她的手被縛在身后,指甲深掐進肉里,干涸的血跡揭示了她的憤恨,而她眼里又透著對死亡的恐懼。
阿蕾莎被兩個年長婦女按著,嚎啕大哭,她在這里找不到盟友,過去跟她要好的孩子們要么不露面,要么藏在大人背后,只露出染著害怕的大眼睛。
西爾斯不在這里。
無論是作為受害者、舉報者,或是這個將死之人的前夫,他都不適合出現在這個場合。
——他抓住了那條毒蛇,而同伴大胡子抓住了在附近操控毒蛇的芭芭拉。當女人被扭送回來當眾發瘋的時候,西爾斯已經宣布解除跟她的婚姻關系。
“還是沒找到阿加莎嗎?”村長問。
“我在這里。”
人群后面走出兩個身影,多吉獨自看守那兩筐毒蛇,蘭疏影一步步上前,芭芭拉頓時面露驚喜。
村長重咳一聲,自然有人把事情經過當眾說了一遍。
按帕拉曼帝國的法律,謀害丈夫的妻子將被處以火刑。但是村長把蘭疏影帶到一邊,悄悄告訴她,作為女神化身的生母,芭芭拉其實可以免于一死,全看她的意見。
蘭疏影垂眸。
這是一個兩不討好的選項。
讓芭芭拉被燒死確實一了百了,但她可能被指責不救自己的母親,冷血無情。此外,順應帕拉曼王擬定的法律行事,意味著她默認神權低于王權。
而如果她堅決要救芭芭拉,堅定追隨帕拉曼王的貴族又將以此為武器,攻擊神廟不尊重帝國法律。
她抬起頭,沉靜地看向一個人。
大胡子收起他那把精致的純銀細齒梳,不再整理那把胡須,樂呵呵地站到村長和她之間,“這件事其實很好解決。”
芭芭拉沒有死。
老神仆穆斯出面帶走了她。
告知村民的說法是,今后芭芭拉將不再是自由人,她會在當地神廟里為自己的行為懺悔,這輩子都不能走出神廟一步。
穆斯還告訴蘭疏影,芭芭拉在里面住著可不是享受生活的,哪怕是最差的衣服和食物,都需要通過極其繁重的勞動來換取。見她認可,他才放心地帶著芭芭拉離開。
起風了。
空氣里有一絲微弱的殺意。
蘭疏影最后瞥了大胡子一眼,他朝她點點頭,那抹微笑極冷。
她無悲無喜,只是平靜地領著多吉回家。
“冒昧問一句,阿加莎小姐用這些毒蛇做什么?”大胡子在后面問。
“做一件能救人的事。”她頭也不回地說。
大胡子揚聲叫道:“那您需要快一點,圣都的回信已經寄到了!”
蘭疏影頓了頓,“明白了,謝謝。”
時間不多了。
多吉剛從芭芭拉不用死的高興情緒里出來,圣都這兩個字對于一個邊遠村落的孩子來說,含金量是很足的,他激動得牙齒打架:“我們,我們要出發去圣都了?”
蘭疏影對他的態度一向溫和許多,“對,就在這幾天,你可以回去收拾行李了。”
她的話無疑給多吉吃了一顆定心丸,男孩歡呼著沖向他那所簡陋的小屋。
不久,一名神廟衛兵領著雙眼紅腫的阿蕾莎來到門前。因為芭芭拉已經被關押,而西爾斯拒絕撫養這個孩子,所以老神仆穆斯的建議是把阿蕾莎帶到神廟居住。
不需要跟芭芭拉一樣做很多活,她可以在前院幫忙接待,吃住均由神廟負責。
衛兵帶她回來拿些衣物。
阿蕾莎剛從衛兵手里解放出來,像一顆炮彈,憤怒地直奔向蘭疏影,她大聲叫道:“你這個魔鬼!我恨你!”
衛兵臉色嚴肅起來,他兩步跨上來重新捏住阿蕾莎的胳膊,態度很好地道了歉。
“沒關系。”蘭疏影淡淡地讓開,好讓他們通過。
她本來就看不上小女孩喜歡的漂亮衣服和娃娃,這些日子只當是借住在阿蕾莎的房間,哪怕對方把這里掃蕩一空,人走后滿室狼藉,她仍然平和地坐著,無視一切挑釁。
再過幾天,在大胡子離開之前,芭芭拉會死于“意外”,那么原主的心愿就完成了。
至于阿蕾莎……蘭疏影想了想,決定放她一條生路,讓奶糖多關注著,如果以后這個小女孩自己作死,再處理也不遲。
事實上,根據奶糖監控的結果,芭芭拉剛從麻痹中恢復的時候還不靈活,召集毒蛇用的笛子,是阿蕾莎幫她去找來的。在謀害西爾斯這件事上,她是幫兇。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高科技設備,錄像無法還原。
所以蘭疏影只把這事告訴了老神仆穆斯,假托是女神告知的,穆斯和大胡子不約而同地在本子上重重記下這一筆。如無意外,阿蕾莎此生無望成為候選人。
多吉用一個晚上的時間把他珍藏的寶貝全賣給小伙伴,這筆并不豐厚的錢,將用來充當他在圣都的花銷,他的養母會繼續留在這里的神廟,并不跟去圣都。
捕蛇的工作仍在繼續。
蘭疏影清點了一下,單是在村落附近抓到的毒蛇就有十七種,她搜集了每種蛇的毒液并認真記錄它們的性狀。
“接下來應該做什么?”多吉很好奇。
蘭疏影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駿馬上,微瞇起眼。受設備限制,她只能做土制版的抗蛇毒血清,馬的體型大,血量足,是最好的實驗材料。
馬車夫正在給馬兒梳理鬃毛,無意間對上她專注的眼神,后背一涼。
委員會來客不止大胡子,還有其他兩位,他們倆負責考察阿加莎的生活環境,以及搜集當地人對她的評價等,一高一矮,都是衣著考究且神態嚴肅的人。
他們遠遠朝蘭疏影點了點頭,神態稍微柔和了些,說明阿加莎這些年的表現,在村民們眼里還不錯。
蘭疏影回以微笑。
大胡子熱情地把兩人讓進車廂。
因為只雇傭了一個車夫,多吉左右看看,乖覺地主動去了他們那輛馬車——前面這輛,顯然是要留給女孩獨享的。
“這一路就辛苦你了,到了圣都,我會給你申請傭金的!”大胡子把他的肩膀拍得梆梆響。
多吉忍著痛揚起笑臉,眼神里綻放出憧憬的光芒。
圣都,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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