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你一起去吧。”祁鈺突然道,人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起來,頹唐的雙眸里有了一絲笑影。
黃宜安愣了一下,緩緩說:“好。”
想了想,又半真半假地嫌棄地嘟囔道:“不過,陛下可不能給臣妾添亂。”
皇帝心情不好,那她就再“坦誠”一些好了,伺候好了皇帝,她才有好日子。
女兒家的嬌嗔讓祁鈺有一刻的晃神,等回過神來時,心中的郁郁之氣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朕準了!”祁鈺哈哈笑道。
帝后二人便攜手去了小廚房。
小廚房的宮人早就見慣了尊貴無比的皇后娘娘親自下廚,因此習以為常上前見禮,誰知這膝剛屈到一半,就愕然發現從來都是“君子遠庖廚”的皇帝陛下,這回竟然也一同來了,驚得慌忙伏地請安。
“都起來吧。”祁鈺收起頹唐沮喪,頗為威嚴地說道。
宮人們恭聲應諾,起身垂首侍立。
她們以為皇帝陛下只是心血來潮,過來巡視一圈,點幾個菜就走了,誰知等了又等,竟然發現皇帝陛下拿起了刀、遞起了勺、手忙腳亂地區分糖和鹽……
宮人們驚愕得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老天爺,是她們的眼睛出問題了嗎?為什么會看到皇帝陛下在灶臺旁手忙腳亂地幫廚的驚天奇聞!
關鍵是,皇后娘娘還不時地指點抱怨一句,而皇帝陛下不僅不生氣,甚至還在窘迫地笑了笑之后,認認真真地按照吩咐繼續干活。譬如:
“陛下拿得了大刀,竟然對著一把小小的菜刀無能為力嗎?碧下,臣妾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的!”
于是,皇帝陛下握緊菜刀,提氣,對著案板上的芋頭猛地砍下去……
骨碌碌——砰——骨碌碌……
菜刀砍進了案板里,而芋頭則被震得在案板上轉了一圈,砰地砸在地上,滾遠了……
又如:
“陛下,臣妾準備燒菜了,您幫我遞個勺子來。”
于是,皇帝陛下十分迅速地遞上一個喝湯的小湯匙。
皇后娘娘:……
“陛下,您是打算讓臣妾用這個來炒菜嗎?”
至于“陛下,這是糖,不是鹽……”“陛下,這一鍋湯,您確定要臣妾用這只碟子盛?”,以及堂堂皇帝陛下竟然被熱油濺水時呲呲的聲音驚得臉色大變、連連后退之類的例子,更是不勝枚舉。
在見識過有生以來的最混亂的廚房景象之后,宮人們默默地在心中將皇帝陛下威嚴擦得淺淡了一些。
一陣兵荒馬亂之后,終于做出了五菜一湯。
祁鈺長吐了一口氣,覺得幫廚簡直比在朝堂上應對那些人對張圭的攻訐還要難上很多。怎么那些在黃宜安手里乖順聽話的東西,一到他的手里就全部都不聽使喚了呢?
黃宜安吩咐宮人拿了三套碗碟,將湯菜平分了。
祁鈺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難得陛下親自下一回廚,當然要向二位母后表表孝心了。”黃宜安笑道。
否則若是讓兩宮太后知道皇帝給她幫廚,還不得在心里記她一筆?哪怕這些膳食其實是她做給皇帝吃的,故意借此開解皇帝的郁郁寡歡罷了。
但若是她和皇帝一同下廚孝敬兩宮太后,這事情的性質立刻就變了。
百善孝為先,帝后躬自踐行,兩宮太后只會夸贊帝后有孝心,堪為天下夫婦之表率。
況且,祁鈺從前朝回來便悶悶不樂的,她便是有心想問幾句、開解一二,也被“后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束手束腳,然而受命輔政的李太后可就不一樣了,盡可以問詢前朝紛爭不說,還可以替祁鈺出謀劃策。
“還是你想得周到。”祁鈺贊賞道。
黃宜安收下祁鈺的贊美,吩咐宮人提了食盒,分別往慈慶與慈寧兩宮送去,她則和祁鈺凈了手面,回殿內用晚膳。
“這個湯沒有上一次的鮮香甘美……”祁鈺嘗了一口芋頭湯,中肯地評價道。
黃宜安看了他一眼,抿唇道:“那是因為陛下放錯了鹽和糖,改了原本的味道。”
“咳咳,是嗎?”祁鈺尷尬地別開臉,又去嘗蒸魚。
“嗯,這道蒸魚還不錯,就是魚肉有些碎,老嫩有些不均。”祁鈺又點評道。
黃宜安看了看魚身上寬窄不一的花刀,垂眉略帶委屈地說道:“那是因為陛下非要在臣妾改的柳葉花刀上再動幾刀……”
“呵呵,是這樣啊,呵呵呵……”祁鈺窘迫地笑道,趕緊喝了一口湯化解眼前的尷尬。
接連點評失利的祁鈺,決定老老實實地用膳,免得自討沒趣。
然而心里殘存的郁氣被黃宜安這一番嬌嗔抱怨下來,倒是漸漸地都消散了。
黃宜安不動聲色地觀察祁鈺神情的變化,見狀不由地腹誹:竟是個別人越懟他他就越高興的,所以前世鄭氏之所以得寵,是因為她比別人更能懟皇帝一些嗎……
用罷晚膳,黃宜安看著尚明的天色,道:“該去給二位母后請安了。”
晨昏定省,即便是帝后也需遵行不怠。
兩人先去了慈慶宮。
陳太后少不得對著兩人一通夸贊,尤其是祁鈺。
“說起來,哀家還是第一次嘗到陛下的手藝呢。”陳太后笑道,“陛下政務繁忙,還是親自下廚以表孝心,哀家很是感動。”
祁鈺連忙遜辭道:“這都是孩兒應該做的,更何況孩兒只是幫忙遞個東西,真正掌勺的還是宜安。”
見祁鈺給黃宜安表功,陳太后抿唇笑了笑,拉了黃宜安的手輕輕拍道:“你有心了。”
帝后和諧,后宮安穩,她也能放心了。
想著祁鈺和黃宜安還要去慈寧宮給李太后請安,陳太后便也沒有多留二人,只是賞賜許多東西,吩咐宮人送去坤寧宮——反正乾清宮現在也形同虛設,自從李太后未知會黃宜安,直接允準了祁鈺帝后同寢的申請后,祁鈺便干脆長住坤寧宮了。
眼下宮里除了皇后也沒有別的妃嬪可侍寢了,兩宮太后見祁鈺喜歡,便也默許了。
說到底,她們還是盼著帝后在一起得久了,“一不小心”給她們生個嫡長孫出來,含飴弄孫且不說,皇后若是生了嫡長子,這朝堂江山也就更加穩固了。
祁鈺和黃宜安辭別陳太后,一路去了慈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