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重,字面意思,就是讓一個個士兵站到稱上稱量,一個月才進行一次,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李慢侯給每個士兵都建立了檔案,包括身高、體重等等數據,身高已經定型,可體重是會產生動態數據的,有動態數據就需要管理,這讓李慢侯找到了一些管理的方向。
這一路上,士兵的伙食極好。他們可不是普通士兵,他們是公主護軍,護衛公主鑾駕,地方政府必須供應。像平江府的孫覿這樣的官員,那是想方設法巴結。即便是正直的官員,也會按照規矩提供補給。
李慢侯通過公主,要求提供大量肉食,不需要太高級的牛羊肉,雞鴨魚肉都行,魚是最廉價的,有的地方窮,官員圍一批漁民,逼他們撈一天魚也就有了。雞肉比較少,但許多地方的百姓都喜歡在水澤處養鴨子,鴨子都快吃吐了,豬肉也沒少吃。
在沒有官府,露宿的時候,李慢侯自掏腰包也給兩千多人供應肉食。這些人每天大口吃肉,一開始日子過得痛快極了,體重是一個勁的往上竄,哪怕每天都訓練,依然擋不住。
好處就是,僅僅過了一個月,李慢侯就發現,已經有一百多人可以披上重甲正常行軍。兩個月不到,幾乎人人都能身披重甲。
可是體重還是在增加。于是李慢侯才下定決心給士兵們建立體重檔案,標準很難定,不排除有的人就是體重容易增加,有的人即便體重增加,也不影響他們行軍打仗。可體重跟身體素質對于大多數人,肯定是成正比的。
因此李慢侯就取所有人的平均值,每天照常訓練。月底對照平均值,以都為單位,體重維持標準的算合格,體重在個位數浮動的,提出警告,體重下降和超標一成以上的,都予以懲罰,懲罰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扣軍餉,超標多少扣多少,扣出的軍餉,李慢侯也不貪,而是平均獎賞給維持最好的。
宋軍的軍餉發放,考慮的十分周詳。由于大批士兵習慣并不好,經常會將軍餉揮霍一空,文官們制定出發一半的辦法,一半發到士兵手上,正面激勵他們,一半發到他們家屬手上,讓家屬可以糊口。
另外宋朝財政體系復雜,除了有現金收入外,還有大量實物收入,實物市價經常波動,聰明的文官通過定價,除了發現金之外,還給士兵發實物,從中有人能得到大筆收益。比如禁軍的軍餉,除了三百至一千文不等的月俸錢,還包括一石七斗至二石月糧,春冬衣的絹、棉、布。
李慢侯發軍餉的思路要險惡的多,食物、軍裝和武器,都是免費發的。軍餉發放就一個方式,發錢,也不通過地方政府給他們家屬一半,全都直接發到士兵手里,讓他們親眼看著每個月他們都能拿到足夠的錢,用這些擺在面前的金錢,硬生生刺激他們。至于他們會不會花掉,會不會輸掉,會不會嫖掉,李慢侯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要用金錢,最大程度的激勵這些貧窮的士兵。
當然,目前大多數人都攢了起來,因為軍中嚴禁賭博,他們也沒其他花錢的地方。
每個月都能拿到足額軍餉的士兵,士氣自然而然就高,訓練起來也比較聽話,李慢侯抓的又緊。其實自從他建立了以體重數據為標準的訓練指標后,都不需要親自監督,那些已經由公主奏準,得到都統制官職的都頭們,自己都十分嚴格。士兵也普遍比較認真,因為他們也不想因為體重超標被扣軍餉。
結果一邊是吃飯的時候大魚大肉,感覺跟過年一樣,吃完就懊悔又吃多了,玩命加緊訓練,等開飯的時候,又忍不住多吃幾口東坡肉。為了引誘士兵多吃多練,李慢侯還險惡的給伙頭兵定制了對賭性質的制度,每個月跟上個月相比,如果士兵吃的多了,他們有獎,吃的少了,他們受罰。
李慢侯可謂絞盡腦汁,把各種現代化管理中折磨人的方法,都用到了這兩千多人身上。折磨的他們慾仙慾死又慾罷不能。
對他們的遭遇,其他軍隊是既羨慕又同情。公主鑾駕隊伍里,可不僅僅只有這兩千多人,平江府的孫覿硬是派來了以前平江廂軍充作護軍,并完全承擔平江廂軍的費用,他的這種阿諛奉承的行為,讓湖州不得不跟進,畢竟公主是在湖州境內,他們硬著頭皮也出了一千人,導致這只鑾駕護軍兵力將近五千人,加上一些護送的官員,仆役等人,不下六千,這出行的陣仗,別說公主了,給皇帝都不過。
護駕的官員中,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大太監馮益。可身份最高的,卻是秀州(嘉興)知州趙叔近,因為趙叔近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宗室。他不是宋太祖趙匡胤,也不是宋太宗趙光義的后人,而是趙匡胤和趙光義的弟弟魏王趙廷美的后人。雖然是宗室,卻是考中了進士后做了文官,在秀州任知州。他父親是榮良公趙克類,算是繼承爵位的嫡系國公之子,并不是落魄宗室,因此自幼富貴,沒缺過錢,為官不太貪,官聲不錯,尤其是中下層民眾很擁戴。
他來護駕,一方面是因為秀州跟湖州也是臨州,離得近。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平江知府和湖州官員在護駕的問題上互不相讓,官司打到浙東安撫使翟汝文那里也沒有結果,翟汝文就和稀泥,讓兩州都派人護駕,可兩地官員不許參與,而讓趙叔近這個宗室伴架,人家都是趙家人,這理由夠硬,于是,折中的情況就成了湖州、平江出人、出錢,秀州出代表,這份功勞三家來分。
上路之后,馮益不在催促,愛快快,愛慢慢,可是趙叔近隔三差五就對鑾駕速度表達不滿,他是地方官,地方上一大攤子事情,最近各地都不太安穩,主要是為了供應前線,南方抽調的物資太多了,導致民間壓力很大,出現了許多抗捐抗稅事件,許多老百姓都跑去做了水匪。
但只要起駕了,馮益的責任就小了。隔個幾天,給皇帝上書匯報一下行程就可以。其實皇帝也并不是急著見妹妹,皇帝的頭大著呢。要防備趙構這個手握重兵,又有一大堆河北官員依附的王爺,還要應付宗澤這樣的死硬派,每天朝堂上都吵得不可開交,即便趙楷比他哥哥宋欽宗更有主見,他是一個從小就被他那心機深沉的母妃王貴妃教育要當皇帝的人,早就認為自己是天生的皇帝命,因此性格要比那個自幼死了母后,在皇宮里被鄭貴妃和他母妃修理的很慘的宋欽宗強勢很多。饒是如此,他也有些架不住臣僚的爭吵,爭吵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爭吵中很難做出正確的決斷。爭吵的雙方,分化為主戰主和兩派,不可避免的都走向了極端,此時沒有一個極其有主見的皇帝或者大臣做決斷的話,是非常危險的,朝堂很可能又演變成宋欽宗時候,一天急于投降,一天急于進攻的非理智狀態。
因此皇帝知道公主在路上后,也不再催促,更不斥責馮益。
而公主鑾駕緩慢也是有充足理由的,六千多人前行,能不準備周詳?幾乎天天都有人生病,公主不是以擔心發生疫情為由停留,就是兩個公主輪番不舒服,只要李慢侯覺得該休息了,兩個公主總有各種借口拖延。
拖延的結果就是,軍隊的戰斗力在紙面數據上是越來越好,兩千七百重甲步兵,披著重甲能夠急行軍,這都要趕上戰國時期的魏武卒了。而且經常進行實戰對抗,分成兩派互相沖擊對方,除了手里的刀子換成同等重量的木刀之外,一切盡量按照戰爭條件進行。
唯一可惜的是,一路上竟然沒遇到過不開眼的山賊土寇,讓李慢侯試試這只軍隊到底能不能真的打仗。
直到宗澤病死的消息傳來后,李慢侯覺得應該盡快趕到都城,他知道宗澤死后,金兵很快就突破各條防線,趙構一路難逃,他不知道趙楷會不會也這樣。
但李慢侯決定加快行進速度后,趙叔近卻不急了,原因是北方傳來了壞消息。宗澤七月剛死,八月宗澤手下巨寇李成就叛亂了!
宗澤收攏了太多巨寇,這些人中不乏有野心之輩,想趁著亂世做一個梟雄。李成就是其中之一,他不是其中兵力最多的,但卻是其中最有心計的。別的義兵首領,無非是裹挾一些手下,占山為王,投了宗澤,為的也是宗澤供應的糧餉。李成不一樣,他除了聚攏部眾外,還聚集了一批文人謀士。謀主叫做陶子思,是一個相面的道士,他投靠李成之后,給李成相面,說李成有割據之相,從此李成就做起了割據為王的美夢,十分重用陶子思。
宗澤活著的時候,靠著過人的威望,以及極強的原則性,很能鎮得住這些巨寇。李成多次對宗澤表示,愿意帶兵北伐,可宗澤始終無法說服皇帝。現在宗澤死了,李成立刻就反了,他不是去北伐,去占領殘破的河北,而是直接南下,一路搶掠。攻占了宿州、虹縣,距離揚州還有段距離,但切斷了運河,讓趙叔近不敢繼續北上。
李慢侯考慮了一下,他也不敢帶著這么龐大的鑾駕北上,他提出了一個方案。趙叔近陪公主鑾駕留在揚州,他帶兵北上,為鑾駕開路。
名義是開路,其實是李慢侯早想鍛煉一下士兵,這種土寇正好拿來磨刀。
又跟趙叔近爭論了一番,公主如同往昔一樣,站在李慢侯一邊。加上揚州城高池深,也有大批軍隊駐扎,趙叔近這才同意讓李慢侯領著精兵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