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商品能夠方便進入大航道,山東、兩廣的作坊,普遍追求的是量大價廉的經營模式,不追求精益求精,只求快速生產,快速出手,追求周轉率。
最大的限制一直都是勞動力,這個問題隨著全國人口的激增,開始改變。大量宋人涌入燕王治下,直接進入城市謀生。幾年前燕王統治區才一千多萬人口,這四五年中,增加到了兩千多萬,除了自然生育的結果,至少有三百萬人都是從宋國境內吸引來的。
這為兩廣開發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大量資本性質的開發在這里出現。許多豪族拍賣下大片荒地,立刻通過宗族關系吸引同族前來開墾。建立起棉花、甘蔗等種植園,轉化為棉紗和白糖這樣的優質商品。獲益頗豐。
兩千多萬人口中,將近八百萬生活在城市中,這樣的城市化率,已經站在了工業社會的門口。每年人口都在快速增長,尤其是從宋境吸引的幾十萬到百萬人口,都是成年壯勞力,直接進入城市為生產貢獻勞動力。
勞動力、市場和生產,經濟發展三要素齊備。生產上宋朝時期的中國,是技術最好的國家,市場因為國外超量開采金銀礦和銅礦,如今流入中國的貴金屬數量之多,遠超明清時期,雖然通貨膨脹不好,可市場卻幾乎無限;勞動力上,宋國的人口管理帶來的勞動力數量,同樣是世界第一。
這三大要素齊備的情況下,想不發展都很難。
除了保險業剛剛在航海貿易中誕生之外,匯兌、借貸已經發展的十分成熟。形成了許多家全國范圍內的大金融家,他們向各行各業提供廉價融資服務,貸款利率常年在一厘一下,這讓工業生產借貸都成為常態,商業上的短期貸款就更頻繁了。離開大金融家的信用擔保,現在都很難進行貿易。
金融中心毫無疑問在上海形成,這里成為航運、工業和金融中心,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除了地理優勢之外,還因為這里是公主封地,能被宋朝和燕王同時接受。成為一個政治勢力之間的自由島,雙方商人都在這里進行不受約束的交易。
最成熟的保險業也就是在這里誕生,吳國公主這樣的大權貴是其中最大的從業者群體。還有一些第一代海商,退出大海之后,將巨額的資本投入到了保險業,為他們的后輩同行提供保險服務。
金融業能帶來財富,但很難帶來人口,上海的人口主要是紡織業、造船業等手工業帶來的,周邊是最優良的棉產區,優勢最方便的入海口,讓這里聚集了海量人口,已經是繼揚州和臨安之后,第三座百萬級城市。
快速發展,資本聚集,紙醉金迷,這些資本主義的背面如影隨形,貧富分化極為嚴重。宋朝本就是一個貧富分化最為嚴重的朝代,如今更加激化。破產的農民每年以百萬計算,許多人在沒有自然災害和戰爭威脅的情況下,依然掙扎在死亡線上。于是終于推動了移民潮,大量自由移民開始涌入更容易謀生的城市、海外。每年都在百萬級別。
每年闖關東的人口有十萬人,一半被劉佶勢力吸納,他們給劃分土地。另一半被燕王勢力吸納,燕王不給土地,也不限自由。每年涌入宋國和燕王城市的人口六七十萬。還有二十萬出海的移民,尤其以燕王治下百姓出海謀生為常態,因為燕王治下的貧富分化最為嚴重。
大量貧民奔向東洲,受大平原淘金熱吸引,每年涌入哪里的人口高達十幾萬。為大平原帶去了豐富的人力資源,可要想去東洲,那得是兩口子一起去。否則破產窮人都去淘金了,誰還會去城市做苦工。
激烈的貧富分化,也讓社會秩序受到沖擊。宋朝一年平均每年一次半的農民起義,如今每年高達兩三次,雖然不會集中在一年爆發,有時候一年就有十幾次,往往是某地偶發的自然災害引起的。這樣的造反,是遇赦不赦的罪行,全都流放海外。
燕王治下的農民起義反而很少,因為農業資本化程度極高,都是土豪經營,他們不至于遭受災害破產就會造反,根本拉不出人頭來。抗風險能力更強的資本化農場,也不至于一次天災就破產。但燕王治下的城市貧民叛亂不少,還有礦山礦奴造反,這些都是很頻繁的亂事。加上其他偶然性的刑事罪,每年會有超過十萬流人被流放東洲。
宋朝往大南洲、大東洲北方沿海大量流放流人,燕王則是往大東洲南方沿海平原大規模流放。大平原地區已經不再是流放地,接受了超過五十萬自由移民后,這里開始建設正常秩序,流亡人口從來就不是安分的勞動力。
由于有海外移民這個泄壓閥,看似動蕩,實則安穩,動態平衡。
中國往南,是一連串珍珠鏈一樣的海外基地,主要吸引的是商業人口,人口都不算多,但經濟非常活躍。位于這些基地周邊的小國,改變非常劇烈。麻逸國已經從巴朗蓋文明形態過度到了王權形態,麻逸國王用貿易利潤,雇傭宋人軍官,組建了國王衛隊,在這個人口萬人左右的小國,建立了嚴密的統治。
三佛齊這樣的大國國運也急速改變,原本已經步入衰落期,一度被印度南方的朱羅帝國幾乎滅國。如今香料成為經濟支柱,海量的金錢流入三佛齊國。國王有了錢,建立了軍隊,捍衛了自身地位的同時,也建立了比較有力的政權,但國土過于分散,雖然三佛齊的水師一直比較強大,可各島嶼上的分裂傾向都比較嚴重。很難有所作為。
安南國、占婆國、高棉王朝和蒲甘王朝的統治,都還穩定。安南國進步很大,他們本來也進入了王朝中期,進入守勢。在燕王控制了兩廣之后,更是安分守己。如果敢向儂智高時期那樣攻掠中國,可能就不會那么好收場了。進入穩定期的安南國,人口增長,土地得到開發,一切都按照中原王朝的發展模式在進步。紅河三角洲出產的大量糧食,開始銷往中國市場。
占婆國則有些衰落,這個婆羅門教文明,是印度文化向東擴張的邊界。婆羅門教先后在印度、蒲甘王朝都已經衰落,被改革后的印度教取代。還保持著婆羅門文化的占婆國,以前是一個貿易國家,海盜很多。海盜在燕王水師的打擊下消失匿跡,海貿港口也遠離了占婆國的港口,占婆國自然就衰落了。衰落之后,還頻繁跟安南國沖突,國土不斷被擠壓。
高棉王朝處在極盛時期,在雨林中建立的吳哥窟就在此時成型,只是社會制度還比較落后,基于農業的經濟管理,以服勞役而不是收取稅賦為主。文化上信奉佛教,百姓比較溫和。在大航道上,為宋國提供大米和優質木材。
蒲甘王朝也處在穩定的興盛時期,在任的國王比較有作為,長期執政,頗有作為。制定了法典、統一了度量衡,鼓勵商貿和航海。可同樣只能提供大米和木材這樣的商品,在印度洋上有一定的商業利益。
由于高棉和蒲甘,事實上并不在大航道正中,所以受到中國文化影響較小,宋商雖然也去貿易,卻很少有移民定居,沒有帶去更先進的文化和思想。
印度洋地區,錫蘭受到的影響比較大,主要是燕王在這里建立基地的時候,僧伽羅和泰米爾人的內戰持續不斷,基地建設的時候,還跟泰米爾人和泰米爾人的靠山朱羅帝國打過一仗,因此之后僧伽羅得到了燕王的支持,終于在武器和軍事顧問和雇傭兵的幫助之下,滅了泰米爾王國,一統錫蘭全島。
印度收到的影響,主要是朱羅帝國由盛轉衰,朱羅帝國本來也是一個海洋國家,采用的帆船跟宋人一樣是硬帆,甚至有人說中國人的硬帆,就是從印度南部傳過去的。這不太符合邏輯,因為阿拉伯人的三角軟帆跟朱羅帝國的硬帆誕生于同一片水域,這概率本來就小,而往東傳播的時候,沒道理中國人接受了硬帆,卻從未使用過軟帆。更合理的解釋是,中國發明了硬帆,傳到了朱羅帝國,而沒有傳到阿拉伯,朱羅帝國是中國硬帆向西傳播的邊際。
恰好這一帶是中國歷史上很早就通過大海溝通的地區,而跟阿拉伯溝通,在是南北朝時期了。不是南北朝之前缺乏能力,而是那時候的阿拉伯地區不值得去貿易,四分五裂的游牧半島,沒有商品也沒有客戶。
朱羅帝國的海船和海戰水平,都不如宋人,因此很快就被打垮,之后淪為海盜,被清剿了很多年。有人長期奉行跟宋國的對抗政策,導致朱羅帝國影響很大。沒趕上大航道初期的紅利,卡利卡特、科欽衰落了很多。乃至提前終結了朱羅帝國的霸權,南印度再次分裂,互相割據爭霸,如今依然在互相爭奪。
影響最大的還是印度北方,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因為有錢收買宋國奸商,伽色尼帝國從印度復興,一統印度河和恒河流域,用印度的財富重返波斯,控制兩河,成為世界上有數的大帝國,僅次于此時的中國。
此時論地理位置,兩河流域依然是世界中心,可是已經淪為邊緣;論文化影響力,中國反而更像是世界中心。整個世界此時都在中國力量的驅動下,滾滾轉動。
只是讓李慢侯期盼已久的工業革命似乎還是沒有誕生,科技在朝著另一條道路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