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居住在大平原西南山區的大峽谷地區,有的在巖壁上開挖洞穴居住,有的在山頂修建村莊,用石頭搭建房屋,砌筑有圍墻的院子,修建專用的圓形球場。在山坡上修建梯田,他們種植玉米,飼養火雞,燒制陶器。
這一帶有數以千計的村落,明顯比大平原地區的生番文明的多。他們發展出的養殖業,修建梯田,是大平原地區比較少見的。
這種情況讓府學才子們匪夷所思,他們提出了很多猜想,有的認為是因為大平原南方的瑪雅人明顯更文明,所以這些西南山地生番的技術是跟瑪雅人、托爾特克人學的。但隨著研究的深入,隨著府學掌握的世界其他地區資料的健全,學者們開始認識到,大河谷地,并非是唯一的文明源頭。他們發現,波斯高原是那一帶最早誕生文明的地方,大東洲南部的印加高山地區,也是文明的源頭,山下的河流谷地,反倒不被這里的生番重視。
就連菲律賓的小黑人,明顯沒有天敵的情況下,也寧可在山上開辟費時費力的梯田,也不在河谷地區進行種植。
于是大家不得不承認,上古時期也有很多文明是從山地上誕生的。這意味著,中州南方一些住在山寨里的苗人,未必就是被漢人趕上山的,也許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山地文明。
大河文明當然很輝煌,黃河文明、尼羅河文明,都是大河文明。但印度人就有些說不清楚了,根據唐僧的記載,印度河文明靠近河流,但也在山地存在。
李靖不是偏執的學者,他不關心人類文明大源頭這樣的問題,他只關心他統治的生番。
他直接統治的苦河中下游地區生番,比西南山區的生番稍差。同樣是定居,但建筑主要是木制的。他們住木屋,屋頂用樹皮或茅草做頂,比山地的石制、磚石房屋落后,但跟北方的牛皮帳篷又顯得精致一些。
他們以定居為主,雖然也遷移,但遷移的目的不是打獵,而是輪作。他們種植玉米、南瓜等作物,但耕作技術十分落后,基本靠天吃飯,不懂得灌溉,而且更喜歡在高地撒種,然后天生天養。
這樣的耕作技術,導致他們無法完全通過農業養活自己。因此還會捕獵,野牛原本也會遷移到南方,但這些年已經絕跡,中部高原以南基本看不到野牛的蹤跡,他們捕獵灰熊和鹿等當地野獸。也會沿河捕魚,采集堅果和野果,這樣才能生存下去。
李靖統治區的部族大都是這樣的生產水平,分為五大部族,克里克人、切羅基人、奇克索人、喬克托人和塞米諾爾人。其中居住在苦河下游地區的喬克托人最先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可以通過大海跟對岸的瑪雅人溝通的原因。喬克托人是唯一擁有生育物產的部族,他們會有少量玉米等農作物拿出來交換需要的物資。
這些部族說是溫順,但只是相對而言,事實上他們也尚武好戰。他們的宗教場所,分為紅城和白城,戰爭儀式也在紅城進行,一些強壯的戰士家庭也居住在紅城,一個專管戰爭的首領管理紅城。白城則是老弱病殘的區域,由一個管理生產的首領管理,這里也庇護一些罪犯。
紅城、白城中間還有一個公共廣場,所有建筑都圍繞廣場修建。他們還有比較強烈的等級觀念,不同等級的家庭,居住的位置,身上的服飾、紋身,都有區分。決定他們等級的,主要是戰功,他們崇尚勇士,殺人最多的勇士一般就是他們的首領,居住在最靠近中心廣場的地方。
但這樣的晌午部族,沒有花費太大力氣,就被漢海都護府征服,因為他們實在是太落后了,他們的武器是石斧、石刀,防具是皮盾、木盾,連鎧甲的概念都沒有。面對全副武裝的漢海鐵浮屠,他們只有被屠戮的命運。
不止他們,連那些北方的生番都無法抵抗強弓硬弩、鐵甲鋼刀,更何況他們。因為南方這些部族始終比北方稍弱一些,最直接的證據是,切羅基人部族實際上是被人從北方驅趕南下的,他們原本居住在大湖區域,被易洛魁等部落擊敗。而他們本身,實際上也是易洛魁的一支。
其他部落的來源無法追溯,但可能是更久遠的時代,從北方被驅趕南下的也說不定。
因此這些南方部族更容易征服,定居和農耕為主的生活習慣,也更容易融入漢人經濟體系。
李靖已經摸索出了一整套管理他們的方法,底層是不干涉,也確實沒有能力實行基層統治,因為雙方人口對比漢人還是劣勢。這五大部,最大的喬克托人有五萬人口,其次也都在三萬以上,總人口二十萬出頭。
而且他們十分分散,往往散居在幾十個到上百個定居點中。沒有北方游獵民族那種集中圍捕野牛的生活方式,分散開來更容易生存,但也更容易被征服。
征服之后,要求他們上交象征性的稅賦,不征稅無法體現征服,這是一種象征,因此規定,每個男丁繳納十根玉米,婦女、兒童減半。
同時為了管束他們,通過冊封他們村落的首領為保長,但消滅了他們的酋長階層,也不允許他們會盟推舉新的酋長,而是派遣官員進行管理。
如今更是開始在這些生番村落之間修建屯堡,開辟漢人村落。這是一舉兩得的辦法,一方面讓漢人定居在他們中間,能對他們產生更積極的影響,能加強控制力,另一方面,讓漢人在這些番人開墾過休耕的土地上進行耕作,更容易開墾出良田,而且經過開墾和居住過的土地上,病菌更少,漢人移民更不容易染病。
這樣做的效果非常明顯,以前李靖采取過各種辦法,派人用心教授這些番人耕種技術,教給他們先進的工具,但效果都不太明顯,他們抵觸性很強。他們通過撒種,廣種薄收,用捕獵、采集彌補就能生存,不需要改變生活方式。
但漢人居民到來后,他們使用更先進的生產工具,用牲口、犁鏵耕地,開挖水渠灌溉,旱澇保收,通過互相之間的溝通、貿易,漢人很容易比番人更加富裕。于是一些臨近的番人不用教授,主動就會去學習。
漢人定居點也研究出了一套高效的開發模式,在大平原上開荒,除非是耕作番人開發過的熟田,在草原上開荒,費時費力,因為這里的草根很深,必須用深耕的犁鏵犁地。在土地不值錢的情況下,移民更熱衷于擴大面積而不是深耕和精耕。所以他們很少費力的人工去清除草根,而是引進了大批山羊,山羊吃草會將草根都挖出來吃,因此一塊土地,養一群山羊吃上兩年,草就變得稀薄起來,這時候耕種省心省力,而且山羊絨是珍貴的原料,可以出口給東藩和宋國商人換來厚利。
因此漢人除了種地之外,還大規模的養羊。否則一個家庭實在是無法經營兩百畝地,甚至已經出現專門養殖的百姓。他們的土地都種上苜蓿等優質牧草,除了養山羊,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商人還帶來了西班牙的美利奴綿羊,這是一種細毛羊,羅馬時代從西亞引入西班牙的,也有說是摩爾人引進的,總之在西班牙繁育出了最優質的細毛羊,生產的細羊毛深受歐洲人的喜愛,大規模出口歐洲。
漢人村落往往還有防御性質的屯堡,普遍修建在河流附近,非常容易通航。于是這些夾雜在番人村落中間的屯堡,很容易形成集市。漢人的新技術,新物產,很容易通過趕集的番人帶回番人部落。
作為文化交流最重要一環的通婚,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主要以漢人娶番女為主,巨大的文化差距下,必然產生種族偏見。漢女嫁臨近番人的情況,主要出現在意外情況,比如喪夫的寡婦。當然,隨著兩族雜居,審美會發生改變,看得多了,漢人也會看出番人面相的美感,年輕人互相欣賞的自由戀愛也會出現。
除了和平交流,沖突當然也不會少。爭地現象還比較少,但也已經出現,畢竟漢人的土地很多都是在番人休耕的土地上復墾的,番人認為那些土地是他們的,想要回來而不能夠,時有沖突。還有漢人養的牛羊,吃了番人的莊稼的,番人的男孩,勾搭了漢人的女兒的。
大規模的種族仇殺沒有發生,村落之間的械斗相當常見。一旦械斗發生,而且短時間內沒有自行平息的時候,軍隊肯定會介入。人力多寶貴,漢人和番人死一個勞動力,李靖就少一個百姓。
只是平亂的軍隊,往往帶有傾向性,漢人軍官帶領的軍隊,可想而知會偏向誰。于是民族歧視的感覺,在番人村落中開始出現。
李靖現在統治的,就是這樣的社會,復雜、動態,但生機勃勃。
但大方向是好的,因為總體而言,番人的社會在拔苗助長一般快速前進,大多數問題,都是發展中帶來的問題,又會隨著發展程度上升而消失,可新的問題又會隨之出現。
這種直接的移民,比派去一百個官員教育更有用。這是得到歷史驗證的,羅馬帝國直接統治過的英格蘭,文化風氣跟北方的蘇格蘭更加文明;漢人直接統治過的越南,就比學習態度更好的日本更加漢化。這些都是直接統治,直接移民社會帶去完整文化形成的遺產,是被動教育和主動學習都很難達到的效果。
距離漢人村落更近的番人部落,率先改變自己。他們學習漢人,在他們保長組織下,修建水渠,引水灌溉。學習漢人制作咸魚,到集市上出售。學習漢人養牛羊,賣羊毛牛皮。用牛耕、馬耕,而不是用樹枝叉洞下種。
這種改變只會越來越快,而且不會逆轉。因為李靖現在一年可以安置上萬戶漢人移民,分散在一百個屯堡中,漢人跟番人的雜居會變得越來越雜,越來越密,最后融為一體。
改變是雙向的,漢人在變得像番人,民風開始彪悍起來,番人開始變得像漢人,開始出現階層分化,那些世襲的保長家族,漸漸區別于普通族人,成為基層豪強家族。等級觀念開始變得越來越依靠出身。
李靖聯想到了商鞅變法時期對秦國的記載,他猜測,當時帶有戎狄之風的親人,可能許多就是從西戎部落轉變成編戶民的。
李靖設想著,他每年安置上萬移民,加上人口繁育,如今掌控的二十多萬人,用不了十年,就會翻一倍,二十年后,他就有百萬之眾,基業就成了。
就在李靖暢想通過治理打造基業的時候,在他目光忽視的北方大湖區,一股新生的力量也在涌動不止,被從文蘭島上趕走的北歐勢力,并沒有離開這一帶,反而繼續深入,跟番人繼續進行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