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女人們的那些心計,廿廿不愿說出來叫自家阿哥爺擾心,這便只揀著和琳的事兒來說。
廿廿對了對手指頭,“呃……是聽說汗阿瑪派和琳去給嘉勇公當運糧官兒了,我覺著汗阿瑪這個法子用得可真妙。這便天下太平,相信嘉勇公必定不日就將奏凱班師!”
十五阿哥便哼了一聲兒,唇角輕挑,緩緩地將乾隆爺的旨意背誦給廿廿聽:“……和琳未到之前,每換烏拉一次,待至十日半月不等。以致軍火等項,沿途停積。自和琳到彼,實心整頓,大有起色。”
廿廿靜靜聽著,微微點頭,“一方面是和琳著實能干,不過這也跟和琳是和珅的胞弟分不開干系。”
沿途各地官員、寺僧們皆知道和珅地位,故此都不愿得罪和琳,也是情理之中。
十五阿哥靜靜看著廿廿,又續道:“和琳,著加恩賞給都統銜,并著加賞御用大小荷包、玉搬指,以示優眷。”
廿廿點點頭,“既然和琳所辦軍需一事要緊,故此皇上多賞圣恩,抬高他的威望,也是方便他辦事。這不僅僅是私恩,也是為了前方大軍一切軍需輸送順利。”
十五阿哥輕輕握緊廿廿的小手,在如此浮漾幽靜的夜色里,瞇眼凝視著她。
她長大了,眼界更開,思慮更全。
如今與她言說朝堂之事,十有七八她都能看得明白,且與他靈犀相通。
以她如今的年歲和從小的家境,實在是難為她了。便是有從小進宮的著意培養,可更要她自己天生一副蘭心蕙質。
十五阿哥心下燠暖,便又接著道:“至和琳此次前往西臧,系朕特簡,和珅未經先行奏懇。”
“朕之用和琳,初不過因其人尚細心,遇事奮勉,是以派往。實不料其如此能事,朕深慶得人,國家得一好大臣。大功更可易就也!”
廿廿聽了便清甜一笑,“自然不是和珅自己奏請的!憑和珅與嘉勇公福康安的過結,和珅恨不得嘉勇公前方的軍火和軍需供應不及呢,他哪兒會叫自己親弟弟討這個苦差事去!”
廿廿說到這兒,忽然心下一動,瞇眼凝住十五阿哥。
“……但凡皇上用人,尤其是這樣要緊的差事,必定要經人奏請保舉才是。可既然不是和珅自己奏請的,而其他人也得看著和珅的顏色行事,自也不會出來趟這個渾水。”
“那,又是誰向皇上奏請保舉的和琳呢?”
十五阿哥終是笑了,卻仿佛倦意上涌,微微瞇眼,只勾著唇角卻不說話,仿佛要睡了。
廿廿也不點破,只輕笑著,伸手抱住了自家的阿哥爺去。
這世上當爺們兒的,快意恩仇最是簡單,反倒是韜光養晦、甚至臥薪嘗膽,才是最難為。
可是自家阿哥爺在表面的隱忍之下,卻從未放過任何一次機會,且更厲害的是阿哥爺所有的反擊,都不僅僅是削弱和珅的勢力去,也更是顧全大局,有利于朝堂與天下。
從六月起,福康安方面開始不斷傳來捷報。
這一年春天起令乾隆爺憂心不已的雨水之事,山東等地也終于有了降雨。
這一年從年頭兒開始揪著心的事兒,開始一件一件漸趨平穩。
就在這時候兒,廿廿才猛然察覺,自己的月事竟是有些日子沒來了。
這事兒,廿廿起初并未放在心上。
她畢竟年紀還小,此時實歲還不滿十六歲呢,月事的日子本就不固定,有時候早些,有時候遲些,甚至偶爾貪涼勞累什么的,也有過一個月不來的時候兒。
再者這是從京里來了熱河,本就換了水土;加之這兩個月來也陪著阿哥爺懸心朝堂之事,又兼她自己是滿家格格,這便也上馬跟著騎射,勞累了也是有的。
而且這是在熱河,不比在京里的時候兒,月事什么的都要報到嫡福晉那去,嫡福晉那有底檔記得清楚;她自己在熱河,有時候兒就也懶得記了。
故此這便疏忽了,等她想起來,才發現延期的日子已經不短了。
她心下便有些慌亂了,忙屏退了眾人,只偷偷說給周氏。
周氏也是緊張得心都砰砰直跳,“……格格終是發覺了么?實則我早就留意著,只是格格沒有旁的不得勁兒,我便也沒說。終究格格還小,我不敢作準。”
廿廿一把攥住了周氏的手,另一手就按住了嗓子眼兒去。
猛然呼嘯而至的歡喜,還有同樣迅猛的慌亂,同時攫住了她的身心去。
“……媽媽,我該怎么辦?先請太醫來,還是先告訴阿哥爺?”
只是可惜,那永泰沒在身邊兒,留在京里繼續在擷芳殿當值呢。
這邊兒跟到熱河來伺候的太醫,并不是自家常用的太醫,故此廿廿心下也不大托底。
周氏想了想,“太醫不牢靠。依我看,還是應該先跟主子爺說。”
廿廿垂下頭去,不好意思咬咬嘴唇,“……我就是怕,若不是呢,豈不是叫阿哥爺空歡喜一場去?”
周氏也是跟著又是想笑,又是緊張的,“格格說的也是……想來主子爺心下必定早就盼著格格的喜信兒呢。如果與主子爺說了,主子爺必定歡喜上天了;可若不是呢,倒當真叫主子爺也跟著閃了一下子去。”
廿廿垂下眸子,靜靜想了想,隨即便也眨眼一笑,“我有主意了。”
因已近乾隆爺萬壽節,乾隆爺賜宴王公大臣、蒙古王公額駙開始頻密起來。
而在避暑山莊里,乾隆爺最常用的賜宴之地就是“卷阿勝境”。
當年老太后還在的時候兒,乾隆爺都是親自奉著老太后去卷阿勝境侍宴的,故此便是如今老太后已經不在了,乾隆爺從正宮那邊兒往東來,還是習慣先到松鶴齋這邊兒坐一坐。
就仿佛,老太后還在似的。
廿廿既參與了松鶴齋的修葺之事,這日便在松鶴齋候著。
乾隆爺見了,便難得地睜圓了眼睛,仔細瞧了瞧廿廿,“丫蛋兒,這是怎么了,臉色不大好呢?”
廿廿便厚著臉皮笑,“媳婦累的……忙活松鶴齋,給內務府出主意,可耗心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