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祗若的話,廿廿回去坐著想了好一會子。
禧恩肯幫襯著若若,廿廿心下自是高興的。她之前想著要給禧恩歷練的機會,也有一半是為了若若。
可是……該怎么說呢,如今得知禧恩凡事都幫著若若,廿廿的心下反倒有些莫名的不落定。
晚上皇上忙完了回來,含笑道,“今兒見了三姨兒了?可高興?如今她名分已然是睿親王嫡福晉,越發方便時常入宮來陪伴你了。”
廿廿便笑,“這一切可不是她的造化,全都是皇上為她一步一步鋪好的道兒。”
要不然的話,皇上便不至于將若如指給端哥兒去,而是更應該指給年歲更相當的禧恩和惠恩去。
皇帝含笑道,“爺是知道寶恩的身子骨兒不好,卻也沒成想他只承襲了睿親王一年,這便早早去了啊……我原本想著,這怎么也得好幾年之后的事兒。到時候端恩也已經長成了。”
“如今他才十四歲,就要扛起睿親王這么重的身份來,倒難為了他去。”
皇帝握住廿廿的手,“也多虧,有三姨兒這樣性子的福晉在身邊兒,爺這也才能放心些。爺這些年一直對睿親王家頗為重用,希望端恩長成之后,也能擔得起這身份來。”
廿廿明白,如果不也是因為若若的緣故,盡管端恩是嫡出,但是大清的爵位承襲,從來就沒有只給嫡子這一說兒,從年紀和閱歷上來說,那禧恩和惠恩明擺著目下都比端恩更合適。
既然說到睿親王家來了,廿廿又忖了忖,緩緩道,“……皇上將若若指給了端哥兒,我倒想著,皇上卻忘了給人家禧恩和惠恩也指門親事啊。”
皇帝便也是揚眉,“怎么,你倒想替那兄弟兩個做媒了不成?”
皇帝也是好奇,興沖沖坐下問,“誰家的女兒?”
廿廿登時笑了,伸手推著皇上,“我家里可沒有四妹了……那我自不是為了給誰做媒的。我啊,就是想著若若既然已經指給了端恩,那禧恩和惠恩兩個兄長若不完婚的話,若若跟端恩倒也不好搶先完婚不是?他們終究是當弟弟、弟媳的。”
皇帝便也笑了,“嗯,說的也是。”
皇帝心里其實是有數兒的,知道廿廿這是不落忍了。原本禧恩和惠恩兩個也是若若夫婿的候選之人,結果若若指給了端恩,倒將那兄弟兩個給晾在一邊兒了。
皇帝將廿廿小手在掌心里掂了掂,“爺不是心下不想著這個事兒……是因為先是淳穎的喪期,緊接著又是寶恩的,禧恩和惠恩這便都不急著給指婚。”
“再者睿親王家其實已經不是近支宗室,他們的子弟還輪不著叫爺給親自指配。爺之前給端恩指配,那也為的是三姨兒能進個好人家兒……”
廿廿含笑點頭,將臻首向皇帝依偎過來,“我替若若謝謝大姐夫……”
皇上給若若指完了婚,緊接著就下了旨意,從嘉慶五年那場選秀之后開始,內廷主位的親姐妹就都不用再參加挑選了;而且特地重新定了近支宗室子弟的身份,只以雍正爺兒孫、乾隆爺兒孫這邊兒來算,其余宗室,都是遠支了。
皇帝大笑,拍拍廿廿的腦門兒,“嗯,這個稱呼我愛聽,親近!”
皇帝笑罷了,緩緩道,“他們家寶恩的媳婦兒,是慶桂的閨女,八嫂的侄女兒,這門婚事是汗阿瑪當年親自給指的;而端恩的婚事,這便又是爺給指的……”
“這么說來,睿親王家雖是遠支宗室,但是畢竟已經有兩子的婚事乃是天子親賜,爺知道你心下想著的便是這個,爺若將老二和老三都給跳過去了,倒叫他們心底下不是滋味兒了。”
廿廿垂首莞爾,“可不是么。睿親王家雖說是遠支了,可是畢竟睿親王家在宗親當中,地位重要。”
皇帝點點頭,“成,這事兒你不用煩心了,爺記著了。也正巧兒,明年又是八旗秀女選秀之期,到時候兒選兩個好的指給他們老二、老三兩個,也就是了。”
廿廿忙含笑點頭,“皇上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原本在熱河的一切都是好好兒的,卻不成想八月里,竟在初一、十五兩日連著日食。
皇上為此而自警,也特下旨意,宮里也行救護之禮。
因日食干系到天子運數,故此便是趕上一次,都讓天子警惕;更何況這是在八月間連著趕上兩次。
皇上為此頗有些沉郁,廿廿便也吩咐著后宮各安其位,都安靜些。若誰在這時候挑刺兒,定重罰。
得了廿廿的內旨,華妃便瞄著淳嬪,幽幽道,“兩次日食……這又算什么呢?天有二日了吧!這天相分明是主兩位皇子爭位之兆啊,虧得皇上還將什么都往他自己個兒身上攬。”
淳嬪怔了怔,“兩位皇子爭位?可是三阿哥還那么小……嬪妾瞧著,三阿哥還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該不至于已經懂了這個吧?”
華妃冷笑道,“那三阿哥就算自己不懂,可是難道皇后娘娘不懂?現在不是三阿哥自己要爭,是皇后必定要為自己的本生皇子來爭啊。”
淳嬪便也嘆了口氣,“娘娘是說,皇后這便要開始為了三阿哥打算了不是?嬪妾要不怎么覺著,二阿哥福晉越發少往咱們這邊兒來了呢……”
華妃哼了一聲,“雖說都是鈕祜祿氏,可一旦為了自己的兒子,那二阿哥福晉便反倒成了皇后的仇人!皇后幾次三番使計拿伏二阿哥福晉,這回終究叫她得了計了……”
算到今兒,已是好幾個月沒見舒舒的影兒了。她設法打聽著,能打聽出來的動靜,也不過就是那冠冕堂皇的解釋——說是二阿哥福晉小月了,要養著身子。
可是她知道,這不過是借口罷了。眼瞧著舒舒再也出不來擷芳殿……那自是有人放了話,將那二阿哥福晉給軟禁起來了!
皇后與舒舒之間,這對既是婆媳,又是同族之間的爭斗,終是以舒舒落敗而暫時落下帷幕了。至于以后,舒舒唯有在二阿哥那邊兒多費心使力,只要當真懷上孩子,那一切便還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只是此時舒舒既然出不來,華妃這邊兒就唯有自己使力了。
為了自己的未來計算,舒舒越是出不來,她這邊兒還越得多賣些力氣才好。至少叫舒舒知道,她真的還是一心想要幫著二阿哥兩口子的。
“我叫你瞄著點兒信貴人,你可盯緊了?”華妃問淳嬪。
因此時圣駕駐蹕在避暑山莊,避暑山莊里比不得紫禁城里有清楚明白的東西六宮,故此嬪妃們這回都是打散了居住的。不是按著從前各宮的區分,而是按著位份。
淳嬪雖在嬪位,因年輕,便與一幫子貴人一起住著。這便叫淳嬪更方便盯著信貴人了。
淳嬪聽著華妃的話兒,淡淡地垂首,“我盯著呢。只是皇上因了日食的事兒心情不好,也老沒見翻過誰的牌子,不過鎮日只跟皇后在一起罷了……既也輪不著信貴人的,我便盯著也都白盯著了。”
華妃也是嘆了口氣,“要是這樣,那信貴人自己倒是更著急的。終究你已經在嬪位上了,而她不過依舊還只是個貴人。這宮里貴人這么多,明年便又到三年一屆的選秀之期,便還得再進新貴人來,留給她的時日已不多了。”
“可是越是這樣的時候兒,你得越盯緊了她。人著急的時候兒啊,什么招兒都能使得出來……終究一樣兒,決不能叫她先懷了皇嗣去。要不,她便能反過來居你之上了去!”
淳嬪眼圈兒有些泛紅,“可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我總也不能到皇上跟前盯著去,攔著不叫皇上翻她的牌子……”
“再說了,娘娘您不是也說了么,信貴人后頭怕是皇后抬舉著呢。我又如何能攔得住皇后去?”
華妃便笑了,“讓你盯,叫你攔,哪兒是你以為的那個法兒?你啊,得想繞著彎兒的主意。”
淳嬪雙眉緊鎖,“還求娘娘指點。”
華妃冷笑道,“……咱們這二年來,都忙活什么事兒了,你倒忘了?咱們閃轉騰挪著,已經將你阿瑪給調進御茶房來當庫掌了。你以為,我費這么大力氣,只是為了叫你阿瑪能離你近點兒,順便成全你們父女偶爾能見上一面的?”
淳嬪登時面色一變。
當初華妃使法兒在內務府想法子給她阿瑪調動的時候兒,原本說的就是要促成他們父女相見,以慰她的思親之情啊。
華妃瞧著淳嬪的神色,緩緩一笑,“父女相見,自然是應該的。只是,若只為了這個,那咱們費那么大的勁兒,倒牛刀小用了。”
華妃抓住淳嬪的手腕,低聲道,“……那御茶房里,宮里的茶飲、煎藥、奶茶,全都經他們的手。只要你敢想,你便什么想法兒達不到的?”
淳嬪驚得說不出話來,怔怔望住華妃。
華妃便笑了,幽幽道,“其實信貴人承不承寵,倒不要緊。要緊的是她不能懷了皇嗣!只要她懷不了皇嗣,那她就永遠比你慢了一步去。”
“不光她啊,還有那些個你瞧著可能會不甘寂寞的貴人……只要她們都不能懷皇嗣,那就什么事兒都沒了。”
淳嬪緊張地攥住領口,“可是……若這事兒被揭開,我阿瑪他便是死罪啊!那我,就也跟著完了……”
華妃緩緩嘆了口氣,“法子分快慢,如用些慢的法子,然后咱們設法將你阿瑪快些調走。等事兒發出來的時候,你阿瑪都離開御茶房一年去了,那還有誰會去追你阿瑪的責呢?”
淳嬪雙眼發空,兩手緊緊絞在一處,不知是絕望,還是熱切。
華妃滿意地笑笑,“若你一時還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我倒有個陳年舊事講給你聽聽……當年啊,孝淑皇后還在世的時候兒,可是曾給人用過雷公藤的法子去!”
“年紀小的,若用了雷公藤,不用什么大量的,只需淺淺緩緩地,連著多用些日子,當即是什么事兒都沒有的;可是越往后,這身子骨兒便也越發寒透了,什么胎都坐不下來的。”
八月十六日,終于熬過了兩個日食之日,圣駕從避暑山莊起鑾,進木蘭圍場。這便進了草原之地去。除了最初兩日還有行宮,再往后就都住在帳篷行營里了。
“唉,今年這秋后的蚊子怎么這么兇啊?”
貴人們所居的行宮里,已是夜半三更,卻還是人聲喁喁。
都是被蚊子鬧的,貴人們全都睡不安穩。
便連廿廿的寢殿里,都一樣如此。
悶熱無風,蚊蟲兇狂地在耳邊嗡嗡個不停。
月桂和月桐兩個噼里啪啦地在廿廿的床帳外拍打著,可是她們兩個自己也都被不時叮咬著了。
廿廿也是不忍,忙道,“我這兒有帳子,無妨的。你們兩個快也躲進帳子里去避避。”
月桐癢得受不了,一個勁兒去抓。月桂揪住她的手,趕緊提醒,“別亂抓!臉上脖子上的,抓破了就起水皰了!不小心會落疤的!”
月桐都快哭了,“……我頭一回來草原,本來還以為好玩兒,可是哪兒想到草原上的蚊蟲竟這么兇啊。”
廿廿嘆口氣,“終究是草原上,蚊蟲平日都要叮咬那些帶毛兒的去,若不兇狂,都叮咬不透那些皮毛,故此這草原上的蚊蟲便自要比城池里的更厲害些;”
“再者也是今年的天頭鬧的。本想著過了中秋,草原上該涼快了,可是今年偏涼得晚,都這會子了竟然還有蚊蟲。”
月桂也道,“就是因為到強弩之末了,這些蚊蟲反倒才會鬧得越兇。”
廿廿點點頭,“去跟他們要些艾草之屬的,燒了煙來熏熏,煮了水你們各自洗洗去。”
廿廿這邊兒尚且如此,貴人們就更是受不了,更是早早兒地去向御藥房討要能驅蟲的草藥。只是夜晚里風干物燥,不敢點火煙熏,便都吩咐了茶房去煮水噴灑洗浴。
華妃這邊兒,受蚊蟲的影響倒小些。
許是她身子多年不好,血氣不旺,本就沒那么招蚊蟲;再者她常年服藥,身邊兒常有藥氣,蚊蟲就更不喜歡。
華妃自己心下也清楚,這便苦笑著自嘲,“蚊蟲跟皇上們都一樣兒,都是喜歡年輕的、新鮮的。”
星鏃替華妃打著扇子,“……真是天隨人愿,那雷公藤驅蟲,也是一絕。”
親們明天請一天假哈,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