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行皇帝大殮,棺槨停在乾清宮內,由新帝帶領朝臣早中晚叩禮祭拜。
一早,乾清宮內外,文武百官已等候跪拜。
在前列,宋延徐官服外罩著孝服,盡量避開魏訓昌等人。
太子沒登基時,他和魏訓昌目的相同,所以睜一只閉一眼忍一忍就過去了,如今太子登基,他們之間就不要忍耐。
他目的很明確,想把魏訓昌拉下來。
首輔之位必是他的。
魏訓昌又何嘗不知他的狼子野心,所以抓住了宋延徐一點小辮子后,就要死死的揪住,不將他頭皮薅下來一塊決不能罷休。
“宋大人,小宋大人還沒回來嗎?您不是說要給大家答復的嗎?”魏訓昌,“我看不要等了,還是直接問蕭撻重元吧。”
魏訓昌身側的方旭方閣老冷笑一聲,指著大理寺的人就訓斥道:“便是他們辦事不利,失蹤的可是小宋大人,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郎,你們居然還拖延至今,實該問責。”
大理寺卿唐太文上來應和,道:“……閣老恕罪,這事我們沒有文書,豈敢亂動。”又對宋延徐行禮,“宋閣老,您看這事怎么辦,下官實在是為難啊。”
這話一出,百官中有隱約的笑聲傳來。
想看宋延徐的笑話。
一個為了道士批命把女兒溺死的人,保住的兒子,有本事長臉也就罷了,可就宋世安卻就是個草包。
如果宋世安真做了蕭撻重元的妹夫,那他宋氏九族的人,可就真要洗干凈脖子,等著掉腦袋了。
現在當然有人在查,只是蕭撻重元這個人精明的很,他護著宋世安,派過去的探子一個沒活著回來,所以這都半年了,一點信息都沒有。
至于蕭撻重元護著宋世安的目的?
當然很簡單,留著宋世安就能釣到宋延徐為他所用,說不定,現在就已經釣到宋延徐了呢?!
這戲,才開頭而已。
“唐大人,你大理寺辦事一向不利,現在站出來說這種風涼話,便就是故意找不痛快。”禮部的羅子章羅大人冷嗤一聲,道,“說句不得當的話,爾等咬著小宋大人做了誰誰的妹夫,那便拿出證據來。”
“如今這般說話,便和那菜市的長舌夫人一般模樣。”
他話一落人群中頓時各有五六個人分成了兩派爭執起來,其他局外人紛紛讓開,沒資格也不敢卷進這個旋渦里。
“想證明很簡單,讓小宋大人出來,否則,他就是叛國。”
這話不是亂說,而是一起去的使臣回來說的,但沒有證據,所以一直耽擱著。
宋世安肯定回不來了,回不來就是叛國。
“魏閣老,我兒清白,你這樣咄咄逼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宋延徐很委屈地道。
對面,正靠著窗戶喝茶的趙熠心情很不錯:“如果這件事魏訓昌還不能咬掉宋延徐一塊肉,他可真就太無能了。”
“應該可以。就算不能以叛國罪定他,讓他回家待查自證應是逃不掉吧。”
趙熠頷首,喝了口茶,揚眉道:“馮厲來信怎么說,收到的人訓的可還滿意?”
他回京前,將牛頭山的土匪以及保寧招的三千,一共四千八百人送去戍邊給馮厲。
“說湊合。牛頭山那些人確實不錯。”
“不行就再挑挑。”趙熠道,“等秋紛紛他們將竇府一干犯人帶到京城后,統統送大理寺去,我瞧這唐太文不順眼。”
長的太丑,還一個勁兒作怪。
“是。”闌風道,“只不過宋姑娘,還是沒有消息。”
趙熠頷首:“把魯青青一家子看緊了,我不信她不跟著來。”
闌風應是正要說話,趙熠忽然抬手示意他停下,兩個人就聽到宋延徐大聲道:“這可是魏閣老說的,如果我讓我兒現在就來,你當如何?”
“你兒現在就來,我當在乾清宮里跪上三日,以告大行皇帝在天之靈。”
“我與魏閣老一起。”方旭道。
宋延徐微微頷首,道:“那就請各位同僚見證了。”
眾人都愣怔了一下,因為宋延徐的表情太認真了。
“宋世安找到了?”趙熠望著宋延徐,眉梢略挑,也很好奇。
闌風回道:“完全沒有聽說,他如果回來了,不該是偷偷摸摸啊。”
“那他如此神氣做什么,扎了個紙人嚇唬魏訓昌?”
闌風也奇怪,盯著外面。
嘰嘰喳喳嗡嗡的人群中,一道又高又尖的嗓音,唱報道:“小宋大人,宋世安到!”
平時,以宋世安的資歷和官位當然不可能唱報。
可這會兒宋世安很特殊,所以乾清宮的內侍非常機靈的吆喝了一聲。
“小宋大人,到!”
這一聲,所有人都一靜,魏訓昌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宋延徐,就見宋延徐背著手,非常的得意幾乎要失態了。
他們又愣愣的朝宮門口看去。
就見宮門口走進來一位少年郎,他長眉入鬢,星眸明亮,鼻梁高挺俊俏,氣質芝蘭玉樹清雅脫塵。
他一身孝服疾步而行,人不曾到跟前,就哇一聲哭了起來——
“微臣有負圣恩,微臣有罪啊!”
他嚎哭著,在殿門口噗通跪下來:“微臣有罪啊!”
“哈!”趙熠盯著哭著的人,瞇了瞇眼睛,“是宋世安?”
闌風點頭道:“是!”
趙熠眉頭緊蹙,從對方的頭發絲到鞋子上下打量了幾遍:“我怎么看著,像那混賬女人?”
“像!”闌風道,“可是王爺,她和宋世安是孿生,本來就很像的,再說,宋姑娘臉上那三個銅錢,多顯眼。”
“只是像而已。”
趙熠依舊質疑:“這蠢貨居然回來了?他怎么回來的?”
闌風搖頭。
他們很震驚,殿外的百官更加的震驚,魏訓昌指著宋世安:“這、這、這真的是宋世安?”
“怎么會?”方旭非常失態,上去一把將宋世安扯起來,盯著他上下打量,“小宋大人?”
宋世安叉手行禮:“是下官,給您問安。”
說話,目光閃了一下。
“你怎么回來的?什么時候回來的?”方旭追問道。
宋世安回道:“回大人的話,我那天晚上出去小解,卻不料掉進了一個坑洞里,等好不容易爬出來被牧民搭救,這一養就養了五個月。我身體一好匆匆趕快來,卻得知……”
說著,一把握住了方旭的手,掂了掂:“我實在太難過了。”
方旭看著他握著自己的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使勁甩開來。
“受傷了?”魏訓昌道,“在什么地方養傷,又是傷在哪里?”
宋世安擦了眼淚正要說話,宋延徐一把將兒子護在身邊,盯著魏訓昌道:“魏閣老,我兒回來便就是清白的,你非要給他扣上罪名,還請你拿出證據來。”
“莫要給我兒下套,好生生潑臟水。”
魏訓昌張嘴要辯,宋延徐接著道:“二位閣老不是要在大行皇帝靈前跪足三日嗎?”
“還請不要食言才好。”
他的擁護官員立刻附和,讓魏訓昌和方旭去跪著。
“你其中有什么鬼,我定會查清楚。”魏訓昌指著宋延徐,下不了臺,不得不和方旭進了殿內,一直在殿內祭酒跪拜的新帝看見他二人跪下,問道:“出了何事?”
兩人說了一遍。
“是嗎?”趙熾高興地走了出來,果然看見了人群中眉清目秀的宋世安,道,“小宋愛卿果然回來了。”
“聽說受傷了,可好了?”
宋世安應是:“多謝圣上關愛,微臣已經無礙了。”
“但是圣上,微臣辦事不利,等明日一定將微臣的檢討書遞交給您,請您責罰。”
“檢討書?”趙熾奇怪。
宋世安一砸嘴,道:“是自檢書。微臣會將這五個月來發生的點點滴滴交代清楚。”
“好,好!”趙熾道,“你能回來朕也放心了,你父親也能安心了。”
唐太文道:“可是圣上,就算他回來了,也是……也是他和談不利,這罪責不問?”
“請圣上恕罪。”宋世安道。
“朕知道了,等忙完這幾日,再來說和談的事。”
眾人應是。
“你好好歇著,先歸列吧。”趙熾道。
宋世安拱手應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一路后退……宋延徐盯著他,一直等她退到第四排時,他咳嗽了一聲。
宋世安停下來,鉆進人群順著這一排開始找位置。
走到第六位時,宋延徐撓了撓發髻,宋世安停下來,和同僚并排站好。
他一站好,左右兩邊像被刺撓了一樣,唰一下讓開。
他跟著大流,伏地跪拜——
一聲唱禮中,后方傳來大哭之聲。
“微臣有罪啊!”
“微臣內疚啊!”
所有人轉過頭用余光打量對方,有人互相擠了擠肩膀,道:“是不是更傻了?”
“誰知道五個月發生了什么事?不得更傻?!”
兩人竊笑。
宋延徐眉心直跳,可這么多人在,又不好說什么,一這忍著到朝禮結束。
一結束,宋延徐上來拉著宋世安越過擠擠攘攘的群臣就朝外面走。
正在這時,面前擋著個人,笑盈盈地道:“宋世安?”
宋世安太陽穴顫抖了幾次,攏在袖子里的手緊了緊,垂著頭不抬。
“羞羞怯怯跟大姑娘一樣,抬頭,讓爺瞧瞧。”
宋延徐想阻攔,可又沒好的理由,眼中壓著驚怕。
宋世安抬起頭來,沖著對方行禮,道:“給齊王爺請安。”
------題外話------
記得今天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