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共情和感應很敏銳。
對方有沒有在用心,是不是認真做事,事情做的有沒有邏輯還是胡亂裝模作樣,就算是門外漢,也能感覺得到。
所有人都跟著很認真地看。
宋寧依舊在用麻繩試驗,這一次她捆著馬三通,馬三通靠在地上,生無可戀地裝死人。
“您兒子多高,多重?”宋寧問蘇唐氏。
蘇唐氏回道:“和道長差不多,但比道長壯了很多,他三月份的時候鬧著玩稱過,是……”她想著的,隔壁騎著墻看熱鬧的鄰居,道,“和我一樣,一百四十二斤。”
蘇唐氏點著頭:“是,是,一百四十多了。”
宋寧沖著圍墻上的年輕鄰居打了個手勢,接著試吊馬三通。
她能拉得動,但非常的費力。
但馬三通至多一百二十斤。
“好疼啊,行嗎?”馬三通苦哈哈地看著宋寧,“加錢啊。”
宋寧將他拉起來,道:“晚上請你喝酒。”
“這才上路子。”馬三通的怨氣瞬間消失,抱著孩子繼續坐墻邊上。
宋寧急著問蘇唐氏:“仵作的驗尸格目上說,兇器是你家廚房里的刀?”
“是!”蘇唐氏帶宋寧到廚房,指著堂屋里頭和案板靠在一起的新菜刀,“殺人的那兩把被衙門帶回去了。”
宋寧驚了一下:“兩把?什么意思?”
“是兩把,一把是我家的剔骨刀,這樣的……”她拿了一把半臂上的剔骨刀,“和這個一模一樣。這樣的刀是捅他的后腰的。”
“菜刀是砍他的胳膊上脖子。”
關于剔骨刀以及身上三處刀傷來自于兩種類型的刀的事,仵作格目上沒有記錄,所以她不知道。
她沉了臉,道:“剔骨刀也一起帶去衙門了?”
“是。當時和菜刀一起,都丟在了院子里,衙門來查的時候就一起包著帶走了。”蘇唐氏道。
兩把刀,加上繩子就是三件兇器了,這才奇怪了。宋寧從廚房走了一圈,進了堂屋,又從堂屋跑出來,到院子里。
“宋大人在干什么?”有人小聲問道。
“像是在研究殺人的路線。”有人回道。
“他還挺認真啊。不過這樣跑來跑去能算出來殺人路線嗎?再說算出來又有什么用呢?”
“就是,能找到兇手嗎?”
大家小聲議論著,忽然宋寧指著門口一位墨藍衣服配著刀的年輕侍衛,道:“勞駕您進來幫個忙行嗎?”
“我?”侍衛指著自己的鼻子。
宋寧點頭:“勞駕您了。”
侍衛哦了一聲磨磨蹭蹭進來,道:“什么?”
“我不會用別的兵器,就想請教您,如果您是兇手,您沖進廚房后,同時看到兩把刀靠墻放著,您會先抓哪把刀?”
侍衛看了一眼宋寧,大步進了廚房。
桌子上,剔骨刀和菜刀在一起。
“剔骨刀。”侍衛想也不想道,“但凡有一些拳腳的人都知道,這個刀更輕便,殺人也方便多了。”
宋寧覺得很有道理:“能陪我演示一下嗎?”
“假裝我是蘇巖,您是兇手。”
男子頓了頓,道:“成。”
“還演示,居然演示!”圍墻上有人控場,喝道,“都閉嘴,好好聽著。”
一瞬間,從院子到胡同里口,鴉雀無聲。
“怎么試?”男子問宋寧。
宋寧道:“從我面對爐子開始,如果你是一個空手殺我的人,你要怎么做,可以自由發揮。”
驗尸格目上只說是腰。
“在右邊。肋骨這里。”蘇唐氏道。
那就是右手刺人。
“那我們繼續。”宋寧和男子說完,驚懼看著對方,后退手扶著桌子,男子追上來,宋寧跑出來,站在地上一淌血的地方,兩人纏斗,宋寧奪過男子的剔骨刀……男子回身去廚房拿了菜刀。
宋寧在第一攤血的位置被砍了右手的手臂,剔骨刀脫落,她要進門,隨即被砍到了脖子,人捂著脖子倒坐在地上。
男子站在她面前,假裝拿著繩子套住她的脖子,開始吊她上門梁。
再接下來應該就是割掉生殖器。
這個時候,死者還沒有死。
“你覺得,如果揣著仇恨的人,殺人到這個地步,他是先割生殖器,還是等死者死了以后割?”宋寧問幫忙的男子。
男子嘴角抖了抖,老實地回道:“應該是沒死前。”
宋寧搖了搖頭:“不對,他的大動脈、手臂以及腰上都受了傷,如果不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吊死對方,他會很快死于失血。”
“所以,死者是在死了以后,被割掉的生殖器。”
“所以,死者取剔骨刀、被搶、拿菜刀砍死者、換繩子勒死者,這三個動作應該是連貫的,一氣呵成的。”
男子原本敷衍的神色一怔,看著她,非常的震驚。
院子里,大家聽著也是怔住了。
“有道理啊,都砍這么多刀了,最后卻是被吊死的,那肯定得快,不然血流光了人肯定就死了。”有人跟著分析。
大家噓了一聲,指了指院子里,不滿意道:“就你他娘的能聽懂,我們耳背啊?”
“肅靜,莫要嘈嘈切切讓我們聽不清。”
大家又不說話了。
“多謝您了。”宋寧和男子道謝,男子驚駭不已,快步出去又徑直到對面的餃子鋪。
趙熠看著對方:“怎么又回來了,結束了?”
男子把發生的事描述了一遍。
“他還真會挑人,我的人都挑著用了一遍!”他很不滿意,對自己的屬下吩咐道,“再喊你做事,讓他付酬勞。”
他屬下應是,指了指那邊:“那屬下去了。”
“這么著急,很精彩?”趙熠問道。
他的熟悉愛點了點頭:“是挺精彩的,他在推敲還原殺人現場。”
“去吧!”趙熠看屬下過去,眉頭微蹙,一臉的古怪……
難道他們家查案還是祖傳的本事?
“爺,要不我幫著您去看看?”闌風問道。
趙熠悠悠看他一眼:“你很閑嗎?”
很閑啊,王爺!闌風垂著頭站在后面。
趙熠換了松子兒不急不慢地剝著。
院子里,宋寧背著手站在院子里,望著空空的門梁,并不說話也不動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她,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下意識不敢去打擾她、
四周靜悄悄的。
蘇唐氏的情緒,已經從死馬當作活馬,變成了驚喜和期待。
“宋大人或許真的能查破我兒被害的案子。”蘇唐氏念叨著。
就在這時,宋寧進了正廳,將桌子上的茶碗拿起來,回頭看著蘇唐氏:“你再回憶一下,桌子上當時的東西。”
蘇唐氏搖頭:“我、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你走時是什么樣的?”
蘇唐氏想了想,道:“我走的時候,桌子上的茶碗都是開著的。我記得我還有半碗茶在里面沒喝完。”
“那,桌子有沒有倒?”
蘇唐氏搖頭。
宋寧又問道:“廚房里的湯是燉著的嗎?”
“是豬腳湯,我兒媳當時有兩個月身孕,他特意燉湯給她補身體。”蘇唐氏道。
宋寧挑眉,這個信息在本案的卷宗依舊沒有寫。
“她懷孕了?如今母子可好?”
“上個月小產了。”蘇唐氏嘆了口氣,“說是個閨女,如果我兒還在,他們也是兒女雙全了。”
蘇唐氏累了,無力地坐在院子里。
“您節哀。”宋寧和蘇唐氏道,“我先打算在周圍走一走,您兒媳娘家是出門右拐嗎?”
蘇唐氏點頭:“要不要我帶您去?”
“不用,您歇著吧,我自己走一遭,找不到我會問人。”
蘇唐氏應是,噗通給宋寧跪下:“宋大人,民婦剛才還覺得您年紀小不靠譜,民婦給您道歉。”
“您方才說的話做的事,都有道理。”
“民婦狗眼看人,民婦給您磕頭。”
說著不讓宋寧扶著她,咚咚磕了三個頭,一臉淚地看著宋寧:“宋大人是包公在世,您一定能找到兇手。”
“您起來吧。”宋寧扶蘇唐氏起來,低聲道,“您別將全部希望押在我這里,我只能說我盡力,可結果我不清楚。”
“這個案子從兇器到殺人的邏輯,太多的蹊蹺和說不通的地方。”
“我需要時間,您也不要著急。”
蘇唐氏擦著眼淚應是。
“我走了。”宋寧辭了蘇唐氏,帶著馬三通往外走,所有看熱鬧的人都看著她,臉上已經沒有了一個時辰前看到她時的輕蔑和嬉皮笑臉。
“宋大人,您查問完了?”有人問道。
“是啊,現場復原了一遍,你們看完有什么想法沒有?”宋寧站在門口問大家。
大家都搖著頭。
“宋大人,您這樣推演一遍,有什么用呢?”有人好奇。
宋寧道:“有啊,收獲頗豐,我從現在開始,只要去把我心里的疑問找到答案就行了。”
“就這么簡單?”有人不敢置信。
宋寧笑著,道:“是啊。各位有什么線索,一定要來告訴我啊,如果有用我給大家獎勵。”
“宋大人,您這么認真,我怎么覺得我們要輸錢了呢!”
宋寧笑了,一臉的遺憾:“賭錢這種事,全憑運氣啊。”
對方哈哈大笑。
宋寧出了門,大家讓開一條道,她正要往右邊胡同里面拐,忽然余光就看到左邊,胡同對面坐著個特別扎眼的人,她定睛看去,頓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