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姚家人的話,宋寧忽然覺得,他們查證的方向不對。
從鑰匙到喜帕,從鐘青牽出梁東磊,如今站在姚氏一家人的客廳里,讓她覺得這些人雖都是靠著祝府過日子,但都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將祝府滿門滅口。
她應該是走了彎路。
在哪里走錯了呢?
遺漏了什么?
她沉著臉將所有已知的線索沖捋著。
趙熠坐在她身邊,余光打量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事情。
這個案子他知道的不多,所以沒有可發表意見之處。
沈聞余還在繼續問,關于梁東磊的事情。
姚家的人支支吾吾。
姚萬才說他們兩個人成親前就有來往,姚萬才還來家中求親過,但他不過是一個鏢師,雖說有點小錢,可也是普通人。
沒同意姚萬才后,他們父子轉頭就同意了另一門親事,一頂小轎將姚氏抬進了祝府。
祝兆貴的好,不是貧窮的梁東磊能比的,所以,姚家人從上到下都滿意的很,就是姚氏自己也不后悔。
至于祝永鋒父親是誰,他們覺得姚氏不是蠢人,做不出給梁東磊生孩子的事情。
至于私奔,他們沒有決然說不會。
人有了錢以后,就會忘本,不好說。
宋寧忽然出聲,望著姚海:“和我說說,祝兆貴每天都做什么?”
“尤其是去年出事前,將你們知道的都說一遍。”
姚海回憶著,道:“我就正月和二月各去了一趟,正月去的時候女婿在聽戲,二月去的時候他去談買賣了。”
祝府沒有主母,所以姚海一家人對外都是喊女婿、妹夫,當姚氏明媒大嫁的。
“我、我去的多,反正我隔上五六天就會去一次,有時候還在他家歇著。”姚千才道,“姐夫平時沒什么別的事,就是做買賣,談買賣,有時候親自去進貨,要說今年他認識的人……好像也沒說新認識了誰。”
“如果有空他就聽戲,家里還有戲臺子,我也喜歡跟著聽,有的戲還挺好聽的。”
聽戲,戲班子?宋寧心頭一跳,一開始就有人告訴她,祝兆貴最愛聽戲,她竟完全沒有去關注。
趙熠問道:“他養戲班子了?”
姚萬才點了點頭:“不算養戲班子,但是經常請戲班的人去府里唱戲,有時候要留在府里唱很多天。”
趙熠看向宋寧,問道:“戲班你查問過嗎?”
“沒有。”宋寧搖頭。
“我建議可以查一查。”趙熠道,“如姚家這樣半個家人,都會去偷東西,可見祝府沒有主母統管,內院很亂。”
“如此亂糟糟府邸,露財露富被戲班子盯著看上,很正常。”
“你不懂世間險惡,許多年前就有戲班子上門見雇主富裕,夜半將闔府滅口的案件。”
宋寧點頭,她對當下的社會問題了解的太少。她走的這條彎路,正是證明了她做官以來的橫沖直撞。
她沒有沉淀下來,細細的去研究案件。
去看各式各樣的案列,增加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儲備案列。
引以為戒,宋寧自省過后看向趙熠,道:“你說的有道理,我一直在梳理親屬這條線,卻忽略了外來關系人脈。”
趙熠也很驚訝地看著她,忽然笑了,道:“你已經很仔細了,沒關系。”
他望著宋寧,心里很驚喜。一直覺得她非常的自信,一般自信的人多少都會自負,而她卻沒有,能聽也能及時的糾正自省。
仿佛是個寶藏,他又偷偷掀開了屬于她的一個角落,發現了正閃爍著的光芒。
宋寧沒有再繼續愧疚,她看向姚家人問道:“關于戲班子的事,你們說一說知道的。”
姚海父子三個人對視,姚千才想了想道:“三月初的戲班子好像是姚家班,就是新泰那邊的姚家班,他家養了一位素紅,唱花旦的,人美聲音嬌,唱的特別好聽。”
“啊,對,我也記得。”姚海道,“三月三那天我還聽了一趟。”
宋寧知道這個姚家班。吳英發的給錢養著當他兒子女兒的兩個孩子,就是姚家班的。
“后來我們就不知道,因為我……偷了玉如意,我沒再去。”姚萬才道。
宋寧問道:“你哪天偷的玉如意?”
“三月十六,那天是祝小姐的生辰,前院在唱戲。”
宋寧問祝永鋒:“你知道多少?”
祝永鋒道:“就是姚家班,我還偷偷去拽素紅的珞子來著。”
后面的事,姚家的人都不知道了。
宋寧將祝永鋒留在了姚家,囑咐姚海三父子明日主動回濟南待審。
三父子應是。
宋寧四個人繼續趕路。
沒有直接回濟南,而是去了新泰,但姚家班走了,問了周圍的人,說上個月遷走的,似乎是往西北去了。
幾個人回到濟南。
姚家班失蹤后,她們前期所有的事情,都是無用功?
“張貼告示,找姚家班?”宋元時泡茶,給四個人一人一杯茶,“梁東磊不肯招,眼下的線索似乎又斷了。”
趙熠端了端桌上的茶盅又放了回去,沒喝。他凝眉道:“不用張貼告示,下令周圍急遞鋪,讓他們在各個地方查問。”
宋元時微微頷首:“王爺……”頓了頓又改口道,“云臺說的有道理。”
這個方法省時又省力。
但也只有趙熠具備這樣的權力下這樣的命令。
趙熠掃了他一眼還算滿意。
“接著審問梁東磊。”宋寧和沈聞余道,“你親自去,讓他將姚氏的下落招出來。”
沈聞余應是親自去了。
“我做什么?”趙熠問宋寧。
“我不知道,王爺覺得要做什么?”宋寧問道。
趙熠的思路和看待問題的角度和她不同,她是經過訓練的有模式的查案思路和推斷方法。
不單是她,沈聞余也是如此。
但趙熠不同,他因為初初接觸,所以他的思路可謂是天馬行空。
這很讓她驚喜。
“我認為可以讓人沿著濟南府西門,一路查問下去。梁東磊說他和姚氏在哪個小樹林私奔逃走,從小樹林開始查路線。”
宋寧道:“這樣查需要很多人手。”
那么多的路,還要打聽查問,不容易。
“人手不怕,此事交給我了。”趙熠起身道,“我回去安排,二十個人夠不夠?”
宋寧一臉崇拜,點頭:“夠。”
“王爺就是王爺,一出手就驚天動地。”
趙熠瞥她一眼,出門離開,笑了。
“王爺這個方法好,我們只要等消息和結果就行了。你要不要也回去歇一歇?”宋元時問道,“今天有人來報官,不過是小事,我處理了。”
宋寧道:“查了快十天了,居然線索又斷了。”
“我心情不大好,歇著也沒意思。”
“因為這個案件沒有苦主。沒有苦主給你描述,解釋,你從頭查驗難免會走彎路啊。”宋元時道,“你已經很厲害了,不要氣餒。”
宋寧看向他:“王爺的角度很好,他說親屬作案走不通,那么就從外來關系入手。”
宋元時道:“所以你認為,戲班里的人很可疑?”
宋寧點頭。
但一沒苦主,二沒兇器甚至連尸首以及死者的生死都不知道。
換個角度想呢?
宋寧來回的走著,蹙眉道:“誰、用什么方法,讓祝兆貴甘愿賣完家產心血,被對方挾持離開濟南府。”
“當然是他在乎的比家產更重要的。”
宋寧點頭:“祝琳瑯。”
“我覺得這個說法很有說服力。根據遣散的傭人描述,祝琳瑯的性格很活泛,經常出門,認識的大家小姐們也多。”
“老童。”宋寧喊老童來,交代道,“你去問祝府的家丁,去年四月到六月,他們家還請了什么戲班子,他們小姐交過什么朋友。”
祝永鋒年紀小記不清楚很正常,以前的家丁肯定知道。
老童應是去了。
他去的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
“……大人,屬下問了個灑掃的婆子,說去年五月的時候,他們請過呈家班。祝小姐因為要繡喜服,上半年天天趕工,有時候夜里都不睡覺。”
就是說沒有空出去玩。
宋寧問老童:“呈家班……是不是就是祝府后面的呈加班?”
“就是那個呈家班,他們本來沒有再濟南府定居,后來因為祝兆貴請他們才到濟南來。去年七月買了祝府后面,工部街上的宅子改建了戲院。”
“說祝官人是貴人,他們就在祝家老宅附近唱戲。”
宋寧還挺驚訝的:“真是有情有義啊。”
宋寧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麻六從外面進來,低聲道:“大人,周河來了。”
“嗯,請他進來。”
麻六將周河領進來。
周河行禮,態度很恭謙:“給大人請安。今天草民來是想問一問梁東磊的事,可是他犯了什么事,給大人您添麻煩了?”
“周二爺知道他和祝兆貴妾室的私情?”
周河目光閃了閃:“還真是不知道。”
“嗯。那你先回去,他還要再關押兩日,如果他沒事,本官會將他放回去。”宋寧道。
周河蹙了眉,忍著:“方便問一問,大人一連關押了他三天,是因為什么事呢?還請大人見諒,隆興達這么多弟兄,一個出了事,如若草民不問,未免寒了其他兄弟的心。”
“還請大人告知。”
“還不知道。”宋寧對周河道,“在審。”
看著宋寧高傲不可一世的樣子,周河的怒火在肚子里躥,壓了又壓,宋寧道:“回去吧,有結果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是。”周河冷靜下來,行禮出門而去。
宋寧掃了他一眼,不屑一笑,以為她會給他面子解釋幾句,她衙門辦案,怎么可能和他解釋。
和氣生財,在她這里行不通。
“大人。”王慶同一瘸一拐地上來了,喊道,“大人,梁東磊招了。”
宋寧驚喜地問道:“說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