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磊招認,關于私奔和偷錢的事他沒有說慌。
唯一說謊的,是那天晚上他和姚氏吵嘴,姚氏讓他休妻,娶她進門,否則她就帶著兒子再回祝兆貴身邊去。
他不同意。
爭執的過程中,她將姚氏掐死了。
當天夜里就將姚氏的尸體藏在車里,第二天早上借口找姚氏,駕車出門,在外面停留了一天,一直等到半夜,才找地方將姚氏埋了。
宋寧問道:“姚氏的哥哥說,姚氏就算和你私奔,也不應該帶著兒子一起。”
“她本是不愿意帶兒子一起。”梁東磊被沈聞余打的肋骨都快斷了,一說話就疼的吸氣,“但我懷疑祝兆貴知道祝永鋒不是他兒子。”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要把家產都賣掉,陪著女兒去新泰。祝兆貴就算再有錢,也不會給永鋒。”
“不如帶著手里能拿到的三千兩,早點離開。”
宋寧問道:“沒有假話?”
梁東磊發誓道:“我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這么說,你只殺了姚氏?”
梁東磊點頭。
“可記得當天的埋尸之處?”
“記得。”
宋寧和沈聞余道:“帶他去找姚氏的尸體。”
“好。”沈聞余和老童幾個人帶著梁東磊出城去找姚氏的尸體。
宋寧坐著沒有動,宋元時有些奇怪地看著她:“怎么了?”
宋寧搖頭。
當天下午就找到了姚氏的埋尸處,已是一堆白骨,記錄了一處手腕上骨折的痕跡,等姚海父子到后再確認。
第二天姚海父子到,確認了姚氏的左手腕在十四歲時折斷過一次。
宋寧讓他們將姚氏的尸骨領回家埋藏。
宋寧又問了祝永鋒可記得呈家班到過家里的經過。
祝永鋒點頭,道:“他們有很多小徒弟,和我一起玩,我還給他們做冰吃了。還有冰鎮的葡萄西瓜。”
“在我房里下棋,他們還給我演前滾翻這些。”
宋寧沒有再問,送走姚家人他們疲憊地回到錢衙。
“你的人有收獲嗎?”宋寧問趙熠。
趙熠不知道做了幾身捕快的袍服,每日穿的都是新的,腰上掛上了新的捕頭的腰牌,非常威風。
宋寧也是無語,王爺不做,來做捕頭。
“正要和你說這件事。”趙熠坐下來望著她,“姚家班找到了,沒有去西北,而是在懷慶。”
宋寧問道:“除了找姚家班,你不是還讓你的人沿著濟南往新泰的路上,一路追查的嗎?”
“暫時沒有消息。”趙熠頓了頓,正色道,“或許是無用功,我想的太簡單了。”
宋寧驚訝地看著他,不只是她,房間里其他也是滿面驚訝。
“怎么?”趙熠不悅地看著大家,“我說的不對?說的不對你們也不能反駁。”
眾人失笑。
“是奇怪,你居然如此謙虛。”宋寧道。
“錯就認錯這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他目光掃了一圈所有人,“也不是誰都能提的。”
眾人:“……”
意思是,錯了他可以自己說,可別人不可以。
“走,今兒大人我請客,我們去聽戲。”宋寧拍了拍一身便服,大家才發現,她今天沒有官服。
“去工部街上的兩家戲院聽戲?”宋元時問道。
“對。我們分頭去,我和……”她沒說完,趙熠道,“和我一起。”
宋寧失笑,道:“我和王爺……我和云臺去呈家班,元先生和沈捕頭去小梨園。”
“隨便聽聽,純粹當放松了,畢竟我們忙活了這么久,也沒把這個案子弄明白,實在是郁悶。”宋寧哼哼著出門。
她的人生遭遇了滑鐵盧。
“很挫敗?”趙熠和她一起出門,宋寧微微頷首,道,“是有點。咱們見了這么多人,跑了這么多的路,祝府的案件,居然還是沒有進展。”
“如果每一個案子都能查到真相,那也不會有積壓案件一說了。”
宋寧看著他:“你在安慰我?”
“不然呢?”趙熠望著她。
宋寧嘴角抖了抖:“我很驚悚。”
“我說喜歡你,自然是要對你好。你有什么可驚悚的,應當適應我的無微不至。”趙熠道。
宋寧呵呵笑著,抱拳道:“是了,那多謝王爺您的無微不至。”
她要認真且嚴肅的體會齊王爺的無微不至了。
“沒有良心的女人都是這樣。”趙熠腿長步子大,三步后就能超宋寧半步,于是走了半條巷子,宋寧就成了他的跟班了。
宋寧無語,咳嗽了一聲提醒他:“請你有做屬下的自覺。”
“嗯。”趙熠頷首停下來,示意她先走,“你稍微走快點。”
宋寧白他一眼,從他身邊過去。
趙熠輕笑和她并肩走著。
呈家班每天辰時開門,他們到時,戲院里聽戲的人不多,也不是一天最熱鬧的時候,所以此刻戲臺上表演的都是學徒。
一是占著表演的時間,二則,讓這些徒弟們練手。
趙熠坐下來,隨意地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
宋寧哼了一聲,坐了不自覺就當領導的人身邊。
本來人就不多,他們兩個人又容貌和氣質很出眾,頓時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就連戲臺子上的小生,都忍不住往這里瞟。
“您二位可要喝茶上點心?”伙計沒來,上來招呼的是一位四十出頭矮矮胖胖長的很和氣的男子上前,笑瞇瞇地道,“看您二位眼生,是頭一次來吧,今兒您二位的茶和點心,算小人孝敬的。”
說著,又道:“這里一會兒就人多又雜,您二位可要移步上樓?”
“好。”趙熠起身要走,又想起來什么,回頭問宋寧,“好不好?”
宋寧心里氣,面上笑瞇瞇很和煦:“你說好當然就好啦。”
趙熠頷首。
宋寧走在前面,兩人上了二樓坐下來,宋寧問道:“您就是呈家班的班主,怎么稱呼?”
“小人馬自力,從我師父手里接管呈家班有十二年了。”馬自力回道。
宋寧微微頷首打量著雅間。
二樓四間雅間,下面的桌椅到是不少,俯視著,戲臺還挺寬敞,能看到后臺簾子里來來回回有人貼著簾子往外面瞧。
馬自力順著宋寧的視線,笑著解釋:“這會兒鬧騰的都是沒出師的徒弟,臺柱子不是在練功就是在開嗓上妝呢。”
“沒出師的年紀都小,鬧騰的很。”
宋寧表示贊同:“你請坐,我們來這里本沒想到見到馬班主,既是見到了也順道問你幾個問題。”宋寧說完看向趙熠,趙熠眉頭蹙了蹙,瞬間明白了,麻利的將自己的捕頭腰牌拿出來拍在桌子上。
馬自力嚇了一跳。
趙熠見他怕了,很滿意地將腰牌重新掛在腰上。
馬自力給趙熠行禮,覺得這位捕頭的氣勢也太強了一些。
宋寧也不介紹自己,只問道:“你們去過祝府給祝兆貴唱戲嗎?”
馬自力點頭:“去過的。去年上半年我們去過一回。”
“幾月幾日?”
馬自力想了想,回道:“五月十六。我們是初十那天到濟南,本想掙錢的,誰知道濟南攢了七八個戲班子,我們想開鑼連地方都沒有,就別說聽戲的人了。”
“正巧碰見了祝官人,他請我們在他的府中唱了三天,也就是這三天讓我找著了落腳的地方。”
“祝官人也大方,三天就給了我們近一百兩。”
“我手頭活動了一些,就四處租房子,這不巧了,就在祝官人家旁邊找到了。”
宋寧微微頷首,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樓下的戲臺子。
一個小孩露出一張畫著油彩的臉,又縮回去,過了一會兒又換了個小孩的臉,等會兒那兩個小孩一起翻著跟頭出來。
戲臺子上鑼聲密集,熱鬧不已。
“小武行。”馬自力給宋寧解釋,剛說完,就聽到趙熠道,“翻的不行,慌里慌張的底子差。”
馬自力一怔望向趙熠:“大人是行家。”
“無所事事的時候聽一聽。”
馬自力應是。能無所事事聽戲的人,家境差不了。
“大人您喜歡聽,那小人讓小柳紅給您唱一段?就是他這會兒恐怕還沒上妝,上臺子感覺差些。”
“主要是聽,唱吧。”
馬自力應是下去了。
宋寧依舊盯著樓下,趙熠問道:“我喧賓奪主了?”
“沒關系。”宋寧頭也不回地道,“我已經準備好,隨時開除你的言詞。”
趙熠道:“那沒用,你白準備了。”
宋寧白了他一眼。
樓下戲臺上的孩子們下去了,又上來一位身材高挑素面素服的男子,蓮步上來,一個亮相。
下面的聽眾雖奇怪這么早臺柱子上來表演,但也只當是驚喜了。
紛紛鼓掌。
小柳紅亮嗓,沒朝樓上看。
“王爺,他唱的好嗎?”
“不好。”趙熠道,“但不講究的人,聽一聽也過的去。”
宋寧就是那不講究的人。
覺得唱的特別好。
唱了一盞茶的時間,小柳紅就行禮下去了。
下臺的時候朝這邊略福了個禮,掀了簾子去后臺了。
“我喜歡。”宋寧問趙熠,“我要打賞,您今兒帶錢了嗎?”
趙熠道:“沒有。”
宋寧回頭看著他:“你那么有錢,為什么不帶錢?”
“濟南府都是我的,我為什么帶錢出門?”
宋寧無言以對。
“我有七十文錢。”宋寧抖了抖荷包,決定收起來,這點錢打賞別人就是打別人的臉。
“唱的不好有什么可賞。”趙熠余光提醒她。
小柳紅唱的不行,長的還不錯。
宋寧沒懂,也用余光回敬了他。
趙熠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