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葉文海和葉錢氏打手勢,問她。
葉錢氏給他回了鼓勵的眼神。
“我娘說,我爹早上走的時候告訴她,他今晚要見個朋友,不回來睡覺,不要留門。”
宋寧揚眉問道:“哪個朋友?”
葉文海給葉錢氏解釋。
葉錢氏擺著手,說她不知道,葉勇從來不和她說朋友的事。
沒什么可問的,宋寧開始和葉文海聊他外祖父家的事。
葉文海道:“外祖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外祖母我沒有見過。現在就兩個舅舅,他們日子過的也不好,逢年過節都不讓我娘帶我們回家,說我們回去一趟,就多吃他們家一口飯。”
葉文海說著垂了眼睛。
宋寧打量著葉文海:“還以為你很膽小,倒是我誤會你了。”
“大人沒有誤會,我、我確實很膽小的。”葉文海垂著頭道,“我今天說的話是最多的,是、是因為我知道他死了,就算我話多,也不會有人打我了。”
說著飛快地看了一眼宋寧,見她沒有說他不孝,他松了口氣。
“我走了。”宋寧道,“如果你祖父母問起來,我和你聊了什么,你打算怎么回?”
葉文海道:“不能告訴他們嗎?”
“可以。”宋寧頷首,“事無不可對人言。”
葉文海應是。
他沒有隱瞞,因為父親死了,眼底暗涌著的輕松很明顯。
宋寧沒有再回葉家,在村口站著等烏憲和王慶同。
有人扛著鐵鍬從后面走過來,看見她穿著官服,忙行了禮,側身避開,宋寧卻是笑指著果子莊往東,也是靠山的一個村子,問道:“勞駕問一下,那邊的莊子叫什么?”
“哦,那邊毛家莊,大人要去嗎?您從這里往后上官道走要好走點。”
宋寧笑著道謝。
村民沿著田埂回村,烏憲和王慶同回來了。
烏憲迎上來,道:“大人,村里的人對葉勇的了解,是只知道他做木匠,印象還停留在他小時候,在村里跑著玩。”
“至于別的一概不知道。”
宋寧問道:“沒有人找他做過活嗎?”
“這些人,各個都有點手藝,農閑出去能找事情做,就算不會木匠的,請隔壁換工也不會來請葉勇。”
“那位堂哥倒是說,葉勇為人老實本分,學東西雖不說聰明,但好在很勤奮。”
烏憲又道:“葉勇的堂嫂也說葉勇乖,掙錢就拿回家交給爹娘,不賭不嫖算是個好男人了。”
“對葉家一家人的評價呢?”
烏憲道:“都說還行。雖說葉蘇氏有點潑,但也不至于人見人躲的地步。”
“大人,這個案子有點懸。”王慶同感嘆地道。
宋寧點頭:“你說的沒有錯,這個案子目前調查結果來看,確實很懸。”
這懸,不是裝神弄鬼的玄,而是線索太少的懸。
現在唯一可能有用的,只有葉錢氏說的那句,葉勇昨天晚上和人有約。
但,約誰呢?
一無所知。
有時候人太簡單了,也不是好事,沒有縱橫的人脈網絡,就沒有交集的點,沒有這些點就很難牽連出面。
“你也沒有把握?”烏憲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宋寧悠悠瞥了他一眼:“沒想到你這么崇拜我。在你的眼中,我是無所不能吧。”
“你回答問題的角度可真是犀利。”烏憲哼了一聲。
“烏小弟,感謝你對我的欣賞和膜拜。”宋寧負手走著,道,“本官也確實有這個本事。”
烏憲白眼直翻。
王慶同跟在后面悶悶地笑,小聲道:“你就別和大人說了,你說不過大人。”
烏憲道:“我學習不行嗎,將來我也是要走仕途做官的人。”
王慶同居然也會開玩笑,沖著烏憲抱拳行禮:“給烏大人請安。”
宋寧哈哈笑了。
三個人回到城中,宋寧癱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茶,趙熠回來了。
一進門就將他做筆錄的本子摔在了桌子上。
“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聽見聲音。”趙熠道,“可謂是一無所獲。”
宋寧翻了翻他的本子,幾乎沒記幾句話。
估計也沒有人提供有用的線索。
“喝茶,歇一歇。”宋寧給幾個人倒茶,“我們一起討論討論。”
大家都了解了宋寧的辦案習慣和風格,她說一起討論,就是需要集思廣益,不管有沒有用,說自己的想法就行。
王慶同和楊長更幾人都圍坐著
只有沈聞余帶著喬四以及麻六去辦糾紛的案件還沒有回來。
“我先梳理一下整個案件。”宋寧道,“大家接著說的時候,主要集中在調查的方向上。”
她在回來的時候路上,就已經在腦子里將整個案件的脈路理過了,現在說起來就很順,本來有點糊涂的人,聽她說完也徹底清晰了。
“死者的死因沒有特別之處,我不準備解剖,但頭發上留下的兩個細小銀色屑末,我認為有價值。”
“其二,死者有長期家暴史,我接下來的方向,會偏向于葉錢氏這條線。”
“其三,死者要見的那位朋友是誰。死者這樣性格的人,如果能被他認定是朋友的人,想必私下里應該有不止一次的接觸,所以可以嘗試擴大查問范圍,看看有沒有見過死者和誰一起出現過。”
她說完這些,看向眾人。
大家不敢開口,都望著趙熠。
趙熠沒有推辭,凝眉道:“我有個疑問。”
“什么?”宋寧很期待他的問題。
趙熠看著她,問道:“你說死者不順心時,會回家打她的孩子和妻子。死者既不和人接觸,何來的不順?”
大家都沒有聽懂,烏憲反問道:“不和人來往也會慪氣啊。小氣的人,別人夾了他盯著的肉,別人踩了他鋪好的磚,這都會讓他生氣和不順的。”
“他不是這個意思。”宋寧聽懂了,對烏憲道,“一個人生氣、或者經常生氣,就一定有固定的生氣的地方。”
“葉勇做活的時候,人和地點都會更換,他如果生氣的頻率還很高,這就說不過去了。”
大家聽懂了。
宋元時道:“那么他除了正常的工作外,可還有別的事情做?”
“釣魚。”宋寧道。
宋元時頷首:“如果是他每天釣魚,保持一定的生氣頻率,回家后家暴妻兒,我覺得說得通。”
比如今天沒有釣到魚、今天的魚被人嚇走了、今天釣的太少,總之有各式各樣生氣的原因。
“這樣,我來分配各自查證的方向。”宋寧對麻六以及老童道,“你們去查他經常在哪里釣魚,和誰一起釣,甚至你們也可以提著釣竿,去他經常釣魚的地方蹲。”
王慶同和老童點頭應是。
宋寧又對楊長更道:“你拿著個死者身上的兩個銀色粉屑,去找各式各樣的手藝人問。”
“手藝人?”楊長更不解,宋寧道,“如果這兩個銀色粉屑是兇手留下來的,那么大概率是兇器上的。一個能砸人腦袋的留下銀色粉屑的工具。”
“打鐵的?”
“還有工匠。”
宋寧道:“我也是剛剛想到,把方向往這方面靠一靠。你先查,我和王爺查完了葉錢氏這條線后,就來幫你。”
楊長更點頭。
“先吃午飯,休息過后就開工。”
中午各自吃過飯,宋寧靠在卷宗房的椅子打盹兒,趙熠推門進來:“你覺得葉錢氏有問題?”
“不知道,線索太少了,就盡量不要錯過。”宋寧看著他,“你昨天回去,怎么不在京城多住兩日,急趕著回來做什么。”
那位曾經出門就是車,下車是滑竿,躺在車里也喊著累,慢悠悠趕路的齊王爺,哪兒去了?
現如今,騎馬一日來回幾百里。
“我不回來,你今天的案子能忙得過來?”趙熠道,“我既然做了捕頭,就要有做捕頭的覺悟和責任心。”
宋寧抱拳:“對不住,小瞧王爺了。”
這賠禮,趙熠受了。
宋寧白了他一眼,想了想把懷里剩下的一塊點心拿出來,當著趙熠的面吃了:“好吃。”
“多謝王爺您的厚愛。”
她的感謝還真是光明正大,一點都不含糊。“走吧,有責任心的趙捕頭,我們去辦差。”
趙熠頷首,宋寧想到什么,問道:“你昨天辛苦趕路,又睡的少,要不要回去休息?”
“沒這么嬌氣,走吧。”趙熠率先走了。
宋寧愕然。這不嬌氣的話,居然是人間富貴花說的,可真是太陽開始從西邊出來了。
兩人去查葉錢氏的關系線路。
娘家人幾乎當她不存在,說起葉勇死了,兩個哥哥嫂嫂很可能心里在奇怪,為什么不是夫妻二人都喪命。
感情線?沒有感情線。
仇、情,都沒有。
宋寧和趙熠站在路邊上對視,趙熠問道:“挫敗?”
“有點。”宋寧道,“感覺這個案子很可能是我人生的一個坎。”
“那也是我的榮幸了,能有機會,將摔在溝里的宋大人拉起來。”
宋寧白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