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他們沒有收獲,楊長更沒有問到鐵匠或者首飾匠人的事。
王慶同和老童雖問道了有人看見過葉勇釣魚,但卻不見他和誰一起來,更沒有認識的人一起。
線索到這里,徹底斷了。
沈聞余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一籌莫展的樣子。
他和喬四都覺得非常新奇,沒忍住笑著問道:“是遇到了極難的案子了嗎?”
“嗯。”楊長更回道,“好不容易抓了幾個可能的線索,一查,什么都沒有。”
沈聞余聽說了,坐下來對宋寧道:“不是劫財嗎”
“不是,他每天只帶五文吃飯的錢。”宋寧回道。
“不是劫財、為仇、情愛……那只能是意外了。”沈聞余道,“按現在的線索來看,或許真的是意外。”
趙熠反問道:“你的意思是,兇手只是恰巧碰到了死者,從而殺了他?”
“是這個意思。”
眾人都沒有說話,因為沈聞余的猜測很有可能。
查案最怕的,就是這樣的案件。
毫無干系,無緣無故的殺人。
大家都沒了思路,看向宋寧。
宋寧敲了敲桌面,道:“不著急,此路不通換條路,雁過留聲,必定能查到。”
“說說你吧,你那邊怎么樣?”宋寧問沈聞余。
沈聞余回道:“扯皮了一個下午,兄弟兩個人主要矛盾,還是爹娘手里的錢。說給爹娘養老,錢就留給誰。”
“可兄弟兩個人,都想要錢,又都不想給爹娘養老。”
“隱晦地吵了幾個月了,昨天晚上弟弟倒不是有意,撿了石頭丟過去,正好砸到了哥哥的頭。”沈聞余道,“今天一天就陪著說這事兒,我還沒吃午飯。”
說著揉了揉頭。
麻六也是一臉的菜色:“這樣的兒子,真該帶回來打一頓。”
“這樣的兒子,了解前因后果,確實是他們的錯,就索性帶回來打一頓。”宋寧道,“聽他們在那扯皮,誰有空呢。”
沈聞余輕笑:“明天再去,我就這么辦了。”
“散了吧。”宋寧看了眼趙熠,和眾人道,“今晚早點睡,事情明天再辦吧。”
“說不定明天起床后,我們又找到了新的線索呢。”
大家都做了一天的事,也確實很累了,各自收拾了一番回家去了。
趙熠問宋寧:“晚上給你做海貨?”
“王爺速速回家休息,因為困乏,您的盛世美顏都折損了不少。”宋寧推著趙熠,“明晚咱們約酒啊,還有您院子里的美人兒,新歌舞得排練出來了吧?”
趙熠沒聽她后面的話,只抓著前面問道:“在你眼中,我有盛世美顏?”
“必須有。”宋寧道。
趙熠抬了抬下巴:“看來你的眼沒瞎。”
說著大步而去。
宋寧待他們都走了,再次去了出事的宅子里。
大家都累了,所以她讓大家都回去休息,她一個人再去走一趟。
陶三和張德潤幾個人還在干活。
推倒的院墻還維持著原樣。
磚頭凌亂的倒著,她蹲在磚頭邊上出神。
“宋大人?”張德潤出來拿東西,看見院子里蹲著個人,小跑著過來,“大人您怎么現在來了。”
宋寧沖著他招招手。
張德潤就蹲在了宋寧旁邊,好奇問道:“大人,怎么了?”
“你能不能按照你的記憶,將早上你看到的情況,再擺一遍給我看看?”
張德潤問道:“怎么擺?”
陶三和馬二聽到了動靜也跑了出來。
“大人,要不我來躺著,您幾位把磚頭擱在我身上。”陶三道。
張德潤道:“大人,我覺得他這個辦法可以,我們輕點,不砸著他就行。”
宋寧看著陶三。
“沒事沒事。大人不用內疚,莫說躺著,就是一墻的磚砸下來也不會多嚴重。”陶三說著,推開磚頭,按照張德潤的描述以及自己的記憶,原景重現。
“這塊磚頭在臉上,因為當時我是一點臉都沒有看到,最先看到的是一雙腳。”
陶三躺著的,也跟著道:“是,當時就露出了個腳底板。”
“大人,就是這樣的。”張德潤幾個人都很高興,能幫到宋大人查案。
他說完,見宋大人負手站在一邊沒有接話,他們兩個也不敢再開口,垂手站在一邊。
“確定是仰躺的?”
“是,仰躺著的。”
宋寧盯著這一堆的灰磚頭:“您二位覺得,這像什么?”
張德潤和馬二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像不像,墳?”宋寧說完看向他們兩個。
兩邊人突然瞪眼,道:“大人這么一說,真的像,越看越像。”
不往墳墓想的時候,只當下面埋了個人,可是一旦往墳墓想的時候,越看就越肯定,這就是個墳。
宋寧一直不明白,兇手為什么在打了死者額頭和后腦勺以后,還要將死者放在墻角。
通常,打擊后腦勺是偷襲,待死者震驚回身之時,再用兇器擊打他的額頭,經過兩次的重擊,死者即便不能當場死亡,也一定難以繼續維持清醒。
很顯然,葉勇在被打兩次后,很快就斷氣了。
兇手如果是像他們之前討論的那樣,臨時起意甚至是不帶目的、激情殺人等等,此刻就可以離開了。
夜深人靜,沒有人知道,他可以非常從容。
但兇手沒有,他將葉勇帶到了墻角,推倒了磚頭,并“精心”搬運了磚頭,將葉勇埋的嚴嚴實實,宛若一個墳墓。
“是恨!”宋寧肯定地道。
她不清楚兇手的恨是什么,但一定是。
期盼著他死,親手埋葬他,完成了一連串的儀式,在放下最后一塊磚頭后,告別一段難以釋懷恨之入骨的情感。
她甚至能感受得到,兇手在做這件事的心情。
這樣的行為,會是什么樣子的人。
開始下雨,宋寧站在庭院的角落里,看著一堆磚頭面無表情,陶三不敢出來,張德潤也陪著一起淋雨。
宋寧覺得她觸碰了一些東西,但又什么都沒有碰到。
葉勇這樣沉悶而簡單的人,他能交到的朋友,大抵和他是類同的。
葉勇這樣基本沒有攻擊性的性格,為什么使得他這位“朋友”恨他呢?
釣魚嗎?
平時來往的矛盾嗎?
葉勇的某中惡習嗎?
宋寧猛然睜開眼睛,想到了畏縮在葉錢氏身后的一雙兒女。
因為家暴嗎?
可他的一雙兒女那么小,不可能作案,而葉錢氏昨天晚上在家里吃的飯,直到孩子們都睡了,她還起床到廚房收拾碗筷,這么晚了,她是無法進城殺人的。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漏掉了葉錢氏這條線上什么東西?
她盯著那堵墻,仿佛看到了一個畏縮著,目光躲閃并不自信的壯漢,蹲在磚頭前,鄭重地放下最后一塊磚。
“阿寧。”忽然,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她一怔清醒過來,看向身側,趙熠不知道何時撐著傘站在她身側,她愣住問道:“你怎么來了?”
趙熠遞了個帕子給她,又對張德潤道:“快將他抬出來。”
張德潤和馬二忙去扒拉磚頭。
宋寧抹了一把臉,將帕子塞懷里,跑過去:“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發呆了。”
“淋著雨了吧。”
“抱歉,真是太抱歉了。”
陶三呵呵笑著,道:“大人,小人沒事,在磚頭里淋不著雨。”
“我們到屋里去說話,今晚我請客,給您三位賠禮道歉。”宋寧抱歉不已,和三個人一起進了屋里,趙熠將傘放在門口也跟著進來,張德潤脫了濕了的外套,道,“大人您別這么客氣,您說我們淋雨,您身上也濕了啊。”
這一陣暴雨,宋寧也成了落湯雞。
她汗顏,無奈地道:“真是多謝了。”又道,“不過剛才這一瞬我想通了一些事情,太感謝你們了。”
“待案件破獲時,我以理刑館的名義,給你們獎勵。”
這個獎勵可以,錢有多少不重要,關鍵是榮耀。三個人一個勁兒的點頭。
“大人您早些回去,您這一身都濕了。”
宋寧應是,和三個人告辭。
趙熠也和張德潤三個人打了招呼,將傘撐開在門口等著,宋寧跑進他傘里來,奇怪地看著趙熠:“你怎么來了?”
“你沒回家,我猜測你是怕我們太累了,所以一個人加點再來現場查看。”
“厲害啊,居然能猜到我在這里。”宋寧笑著道,“要不是王爺您來了,我恐怕真要將他們三位淋傷寒了。”
“你想想你自己吧。”趙熠看著她額前的碎發,抓著袖子給她抹上去了,“頭發落下來,就像個女子了。”
“是嗎?”宋寧將手淋雨,使勁抹了額角碎發,“這樣呢,不像了吧?”
趙熠停下來看著她:“不像了。”
宋寧也仰頭望著他,揚眉道:“你不累嗎?”
“不累。”趙熠道,“你是怕我太累,所以今天提前散衙嗎?”
他說著,眼睛清亮含著笑意。
宋寧搖頭:“是沒什么可聊的,大家早點回家多好。”
“你說的什么,雨聲太大,我沒聽到。”趙熠道,“去那家魚館吧,你請我吃飯。”
宋寧點頭:“行行,為了王爺您的這把傘,今晚我請客。”
“要不,把元先生和沈聞余他們都喊來吧。”
“不行。”趙熠道,“下雨天,喊人出來吃飯是給別人添麻煩。”
宋寧想想也對。
兩人一把傘擋著風雨,趙熠半邊左肩濕漉漉地滴著水,但步伐依舊穩健優雅。
漸行漸遠,笑聲卻還清晰,他們拐了彎,但后巷里,撐著傘的宋元時低頭看看自己手里握著的另一柄傘苦笑。
“元先生,您怎么在這里,是來辦事嗎?”一位年輕男子,冒雨小跑著路過,認出了宋元時,不忘和他打招呼。
“是啊,順道辦事。”宋元時將手里多余的一把傘遞給年輕男子,“多了一把傘,給你用。”
年輕男子一怔:“您不是給朋友送傘嗎?”
“不是,我多拿了而已。”
年輕男子也不客氣,接著傘撐著:“我明兒給您送回衙門里。”
“好。”宋元時站在雨中,望著走遠的男子,目光空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