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寧和趙熠吃完了晚飯出來時,雨已經停了。
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風吹著倒有一絲涼意。
“去郡主府吧,正好聊一聊我剛才的猜測。”宋寧道。
趙熠不反對。
兩人不疾不徐沿著暗暗的街道回了郡主府,到外院時,書房的燈是亮著的,她隔著門咳嗽了一聲,宋元時在門內道:“我在,進來吧。”
宋寧對門進去,宋元時正在桌案后畫畫,已經擱了筆,將畫了一半的畫折好不疾不徐地放回袖子里。
“畫的什么?”宋寧好奇地問道。
宋元時給趙熠行禮,趙熠也好奇,方才只看到了一眼:“人物?”
“是人物,隨便畫著打發時間。”他讓開位置,對兩個人道,“吃過飯了嗎?”
趙熠隨便找個椅子坐下來。
宋寧將墻角的兩盞燈挑亮:“我去換身衣服,等我一會兒。”
她說著出門走了。
宋元時給趙熠泡茶,含笑問道:“王爺去接她的嗎?”
“嗯,見她沒有回來,估計她去案發現場去了,便去接著了。”趙熠掃了一眼宋元時的鞋子,“你也出去了?”
宋元時看了眼自己濕漉漉忘換的鞋子,含笑道:“我去的遲了,恰巧看到王爺和她走了,見她有傘我就回來了。”
“早知一起吃飯了。”趙熠道,“她要喊上你們一起,我攔住了,畢竟下雨,來回一趟倒沒了吃飯的興致。”
宋元時笑著點頭:“還真的是,我到家也是一身濕漉漉。”
又道:“王爺身上濕的,我讓闌風給您送衣服來換了吧?”
“無妨。”趙熠端茶喝。
兩個人對面坐著,都沒有說話。
沈聞余從外面進來,咦了一聲:“怎么是二位,大人呢?”
說著給趙熠行禮。
“去換衣服了。”宋元時給他倒茶,“烏憲和喬四呢?”
沈聞余尷尬地看了一眼趙熠。
不用提也曉得,又一頭扎在了王府后院了。
“王爺,您和大人一起去案發現場了?”沈聞余在宋元時身邊坐下來,和趙熠對面。
趙熠頷首:“不過不知道她悟出了什么道理,等會兒要和大家商量。”
“她做事向來如此,認真甚至有些執拗。”沈聞余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抬頭忽然發現趙熠正盯著他,視線似乎有些危險。
他一怔,心里納悶。
但只是一瞬間的目光,趙熠也不同以往的直白,目光隨即收斂回去,淺淡地望著茶盅,倒也沒喝,只是端著。
房間里的氣氛就古怪地安靜下來。
“王爺昨天回京了,那京中對王爺您凌遲馬自力一事,可有議論?”宋元時問道。
“此事和我無關。”趙熠道,“卷宗送去了,自有人為此解釋。”
有人反對,就一定有人支持,這就是朝堂,和他這個當事人毫無關系。
宋元時應是,也沒有再說話。
“我來了。”宋寧換了身便服,進來反身關了門,沒注意房間里她進來前的氣氛,道,“方才和王爺吃飯的時候,我忍住沒有說。”
“現在我和你們說一下,我方才再回現場的收獲。”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兇手推磚的意思和用途。”她自然地在桌案后面坐下來,望著三個人道,“墳墓,兇手將葉勇殺死后,將他拖到墻角,推倒墻,用這些磚將葉勇埋了起來。”
三個人都驚訝地看著她。
“怎么了?”宋寧奇怪地看著三個人,“三位仁兄有什么疑問嗎?”
趙熠放了茶盅,道:“這個說法有道理。”
“然后呢?”宋元時問道。
宋寧若有所思道:“從他的行為來分析,我覺得此人外形敦厚,力氣很大,直率單純,沒有成親。”
“苗苗那樣的?”沈聞余接了話。
宋寧頷首:“外形類同,但待人接物不同,苗苗雖憨厚可卻自信大方,此人我感覺不自信。”
“怎么說?”趙熠對她通過細節去描畫兇手的方法很感興趣,“如何得來的這個結論?”
她將她前面分析的話和他們說了一遍,又道:“……一個兇殘的、享受殺人過程的兇手,是不會再多此一舉做這樣的事。”
因為他已經享受了過程。
“而一個揣著仇恨來報復的兇手,也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他要的是結果。”
“但現在這個結果顯然由兇手自己,額外增加了非常濃烈的個人情感。”
“這個情感我說不清楚,我甚至不認為是對葉勇這個人的。”
宋寧道:“所以我認為,兇手是個直率、單純,帶著一絲執拗的人。至于外形,自然是從他能做到的事情上,來推斷的。”
“你說的有道理。”沈聞余想到了在閬中時辦的一個案子,“……兇手在短短三個月內,連環殺了七位婦人,而這每一次他都會將這些婦人的頭塞到水里。”
“為何?”宋元時問道。
“后來查證,兇手的父親在他兒時投河自殺,自殺的原因是他的母親與人通奸。他所殺的這七位婦人,都有和人通奸。”
沈聞余望著宋寧,道:“如果你的推論是對的話,那么會不會很快會發生第二次的案件?”
這顯然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四個人的眉頭都緊鎖。
“或許,是我推論有錯,兇手是個很狡猾的人,畢竟他的現場非常的干凈利落。”宋寧靠在椅子上,接著回憶細節。
趙熠看她出神,便道:“明日再說,早點休息吧。”
宋寧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王爺早點休息。”
趙熠回去王府。
“你別擔心,我只是假設,而且葉勇此人你也查過了,他沒有鮮明的特點和被人仇恨的習慣,連環殺人可能性不大。”
宋寧點頭:“我再想想,想不想得出也馬上回去休息了。”
“好。”沈聞余招呼了一句走了。
宋寧趴在桌子上,看著對面的宋元時,低聲道:“我準備明天去果子莊。”
“要我陪你去嗎?”宋元時問道。
“不用,那邊的路不好走,你去白白添累。”宋寧道,“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
宋元時輕笑:“你肯定可以。”
“嗯,我回去休息了。”宋寧將桌子收拾了一下,想到什么,“你吃飯了嗎?畫了那么一大幅畫。”
宋元時道:“當然吃過了,有問題嗎?”
“沒有。”宋寧和宋元時一起出門,宋寧反手關了門,“王爺今天太好了,居然撐著傘去接我,為了表示感謝我請王爺吃晚飯了,倒想喊你們來著,但下雨想想就不折騰了。”
“算我欠你們的。”
宋元時望著她,笑了。
“笑什么?”宋寧莫名其妙,“你心情很好嗎?”
宋元時道:“先前不好,現在好了。”
“你笑起來很好看啊,多笑笑。”宋寧揮手,“我去找我娘說話,你早點休息啊。”
宋元時應了一聲,望著她走遠,想了想又獨自去廚房,給自己煮了夜宵。
沈聞余要辦別的案件,宋寧早起后,直接去隔壁找趙熠。
趙熠正在用早膳,桌上擺著藥瓶,見她進來便隨手收了,看著她:“用早膳了嗎?”
“吃了,但不妨礙我再吃點。”宋寧坐下來,扯了半塊餅,吃完挑眉望著趙熠,“這……偷師啊。”
她的手藝。
“你又不給我做,我想吃,自然就讓廚子學了。”趙熠不看她,語氣透著酸。
宋寧沖著他揮手:“醒醒,這已經是早上。”
趙熠白了她一眼,搶了她餅塞嘴里:“走了。”
說著大步走在前面,宋寧咕噥著:“王爺去牽馬,我們去果子莊。”
趙熠應了,去外院牽了馬匹,兩人出了西門,到果子莊。
葉繼承看見宋寧來,老遠迎過來,問道:“大人,是不是找到兇手了?”
“倒沒有。”宋寧道,“我們今天來,是打算讓你帶我們去一趟葉勇平時釣魚的地方。”
“釣魚?”葉繼承應著是,“小人帶你們去。”
宋寧頷首,將兩匹馬栓在他家門前的樹底下,兩個孩子跑出來看著他們,葉錢氏也從廚房出來,看見宋寧行了禮。
“我家老婆子生病了。”葉繼承道,“不能給大人您請安了,請大人不要怪責。”
宋寧說不會。
“她這個人一輩子要強,養孩子也是。葉勇喜歡動妻兒,多少受她的影響。”葉繼承嘆氣,“不瞞您說,我年輕的時候,都被她打過。”
宋寧驚訝地看著他。
“從昨天您夫妻二人的表現來看,您不像是被打的人啊。”
昨天葉繼承還對葉蘇氏呼喝。
“這是老了,她身體大不如從前,要是年輕的時候,小人哪敢啊。”葉繼承又嘆了口氣,“大人,葉勇也不常常打妻兒,您……您不會問罪吧?”
宋寧搖頭,和趙熠對視一眼。
走了一刻鐘,在河邊停下來。
“他大多數都在這里釣魚,有時候在這棵樹底下,有時候在對面。就這兩個地方。”
宋寧打量著四周:“平時就他一個人?”
“這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的,多數都是他一個人。”
宋寧指著后面的山:“這后面是紫云山?”
“是。”
“那這是毛家莊?”
葉繼承點頭:“是毛家莊。”
“毛家莊、紫云山。”宋寧看著趙熠,趙熠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想去就去吧。”
宋寧拍了拍他的手臂:“云臺懂我。”
她說著轉頭對葉繼承道:“您先回家幫我們看著馬,我們去一趟毛家莊。”
葉繼承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去,可也不敢多問,應著是。
宋寧和趙熠沿著田埂去毛家裝,到村口遇見田里做事的農人,打聽道:“毛炳軍家住在哪里?”
“毛炳軍?”農人年紀不大,奇怪地看著他們,忽然臉色一變,“是今年剛放出來的殺人犯毛炳軍?”
宋寧頷首:“是他。”
“他、他不住村里,在、在山里住。”說著,抬手往山里一指,“那邊,你上山就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