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信生氣勢很足。
“貧道有沒有丹藥和你們說的這些也沒有關系。”
“說貧道人用人煉丹殺人?分明是你們偷懶不想查案,不想找人,就想用這種省時省力的方法來獲得名利,栽贓貧道。”
“你們說貧道認識蘇老五和呂止,就算承認認識他們又怎樣?你們說殺人就殺人?一沒兇器二沒尸體,我若就此認罪替誰頂罪怕都不知道。”
“貧道也不是傻子!”
馬三通呵道:“你看看這道貌岸然的臭德行,找尸體,怎么找,你都煉藥了!”
宋寧去問韋通達和他的手下們:“他殺人后,尸體煉藥還是埋了?”
有人真的不知道,臉色蒼白。
有人顯然是知道的,目光閃爍冷汗津津。
“韋通達!”宋寧呵斥道,“說話!”
韋通達嚇的猛然抬頭,看向宋寧時,汗水正好順著額頭吊在眉毛上,他緊張又狼狽,幾乎要虛脫了:“我、我不知道,你、你不要逼我。”
“你在怕什么?”趙熠忽然彎腰盯著他,“怕誰?”
韋通達跌坐再地上,咬牙道:“沒有、不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宋寧點了點頭,看向馬三通,“煉制尸油要怎么煉,整個人都投入到爐鼎里嗎?”
馬三通回道:“只要軀干,脖子以上、陽物以下都不需要。”
“還剩下些東西,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宋寧問尹治,“尋常撈魚喂熊的是那幾個人?”
全信生已經。
尹治沉聲回道:“就、就韋通達以及他親近的七八個人,這些事都歸他們貴管。”
韋通達親近的手下,在昨天都已經被停職了,所以今天都沒有來。
“湯興業,去將這些人再次請到新煤山的腳下,讓他們接著撈魚。”
湯興業應是而去。
所有人一驚,有人脫口問道:“撈魚嗎?”
宋寧招呼大家:“是啊,全道長說要尸首,他雖然很自信,可我們也還是要努力一下,坐以待斃總是不行的。”
眾人跟著應是。
今天這一場堂審注定很特別,開創了好幾個先例。
第一個先例,是被告人數之多,接近兩千人。
第二個先例則是堂審的地點,從公堂到門外的大街上,從大街上又移到了山腳。
這第三個,還沒有哪位提典刑獄的官員,這么大張旗鼓毫無同僚情誼,打破官官相護的規矩,直接把整個羽林衛都告了。
這事兒,和上次實名彈劾上峰逼得上峰辭官是一樣的,不講情面毫無官員職業操守的行為。
官員們看來簡直壕無人性,但百姓們喜歡。
因為看到了個不一樣的、沖破了常規的官員。
大家不著急,井然有序地往山腳那邊移動,韋通達和羽林衛以及全信生他們想偷偷溜走都不行,因為前后左右都是人。
此刻,譚仁步履匆匆地往乾清宮里跑,在御書房門外請咳一聲,不等計春出來,趙熾已經道:“進來說話。”
“是!”譚仁進去,趙熾直接問道,“那邊什么情況,審明白了嗎?”
譚仁將堂審從開始到現在細細的轉述給趙熾聽。
趙熾沒說話,但眉頭緊緊鎖著。
計春臉色也變了幾變:“……這么說,人都被全道長煉藥了?”
“小宋大人就是這么說的。那位叫馬三通的道士,說煉藥本來要童子的,但因為童子不容易找又比較引人注意,所以只要是男人就行,到時候加上一點至陽的藥一起煉就能補足。”
“還說脖子以上陽物以下都不需要。”譚仁說完,趙熾和計春都沒有立刻說話,他頓了頓又道,“所以、所以小宋大人押著全信生去撈魚了。”
計春問道:“撈魚?這和煉藥有什么關系?”
“小宋大人說魚肥的不正常,他可能是懷疑……懷疑有人用這些多出來的頭啊、身體啊什么的,喂魚吧。”譚仁說著,惡心地抖了抖。
趙熾喝了一口茶,凝眉道:“你去盯著,如果真是小宋推斷的那樣,就立刻擒住全信生,不可讓他胡言亂語關于先帝和煉藥的事。”
“是,奴婢這就去!”譚仁起身要走,趙熾喊住他,“你留下伺候,讓你師傅去。”
譚仁頓住看向計春,計春忙應是,道:“奴婢這就去。”說著用眼神叮囑了譚仁仔細伺候趙熾,他匆匆去新煤山南面。
新煤山腳下,從西苑落成后,這里就再沒有出現過這么多人,人山人海也不為過。
湯興業將韋通達七個非常貼心得力昨天和他一起大家但是被停職的幾個人一起找來,大家圍著池塘站著,水很清甚至能看到魚的池塘,一個個面色如土。
韋通達站在池塘邊上,尹治就停在他一側,再隔壁則是全信生。
韋通達看了一眼全信生,全信生的鎮定從容,也在到達這里后漸漸崩塌。
“他什么意思,是真的撈魚?”卓慶忠問道。
“他的意思,應該是讓羽林衛下去撈人頭。”唐太文道,“他懷疑多出來的身體部分,被處理丟在這里的池塘。”
卓慶忠和唐太文都覺得,宋寧在強行辦此案,從她升堂到現在,都是一副打算空手套白狼的姿態。
現在來“撈魚”,他們也是這么認為的。
這池塘能有人頭?
“撈吧!”宋寧對那七個人,包括站在一邊的韋通達,“你指揮還是親自動手?”
“這個決定權交給你了。已經是中午了,趕緊干活!”
韋通達遲疑著動了動,他的手下將對面的小舟劃了出去。
他們個開始打撈,竹竿網兜下水,水里立刻渾濁了,水底的水草浮動爛泥翻滾,立刻有臭氣開始浮上來。
岸邊的人們議論紛紛。
“這也是個臭水溝啊,一撈就這么臭。”
“肯定是個臭水溝啊,這前后都沒活水,它也就蓄雨水和山上流下來的水,所以說宋大人覺得這里的魚肥是有問題的。”
七嘴八舌議論著。
趙弢、趙熺、宋延徐和呂孝仁上前來,趙熺問宋寧:“小宋,你確定能撈到人……人頭?”他憐憫顧忌地看了一眼呂孝仁。
“不確定。微臣就覺得這里也是搜查的地方之一,查一查,總比不查好。”宋寧笑瞇瞇地道。
趙熺吃驚:“你也不確定?”
宋寧頷首,她不但不確定,還另有擔憂,如果真的撈上來,沒有腐爛也就罷了……如果腐爛了……案情緊張還是不容易。
不過,就算不容易,這一步她還是要走的,這仿佛是硬闖,不管門里面刀光劍影,都得進,否則永遠都不會有突破和結果。
“這池子可不小,你如果不確定能撈著什么,那讓這么多人站在這里等,豈不是浪費大家的時間?”卓慶忠喝問她。
唐太文是她的上峰,在外面的時候他要營造出上峰愛護下屬的樣子,更何況,上次他被宋寧逼得辭官,生怕再針尖對麥芒,他要再辭官,面子就完全掛不住了,所以他不說話。
“我浪費誰的時間了?站在這里的人,不是必須站在這里的,就是高興站在這里的。”宋寧瞥了一眼卓慶忠,“卓大人,這事兒和您也沒多大關系,您忙去吧,嘲笑下官的事兒就交給我的上峰唐大人了。”
唐太文怒容滿面地瞪了她一眼,我都沒說話,你可真能扯!
“沒家教禮數。”卓慶忠冷嗤宋寧,意思說她不敬前輩和長輩。
宋寧正要說話,就聽到趙熠悠悠道:“卓大人你廢話這么多精力這么旺盛,你不如和他們一起去撈人頭吧。”
卓慶忠抱拳后退了半步了,不敢說話。
大家聽吵架覺得有趣,有人悶悶地笑,小聲道:“小宋大人像個榔頭,逮著誰都能鐺鐺敲腦袋。”
“嘻嘻,這樣的人才有意思。”
聽到的幾位官員臉黑的比池塘里的水更甚。
網兜呼啦啦撈上來,魚受到驚嚇,在水面跳,肥墩墩的砰一下砸水里,濺起水花來,嘯天在岸邊上躥下跳一副迫不及待摻和地興奮表情。
水花濺了韋通達臉上,他忙使勁擦,嫌棄又惡心的表情。
宋寧看著他。
“嘿,小宋你看看韋通達。”趙熺懟了一下宋寧,“不如直接把他丟下去,讓他蹚水摸魚得了。”
宋寧很認同:“我同意!”說著,對站在船頭的韋通達喊道,“寧王爺說各位動作太慢了,直接跳下去蹚水摸吧。”
“水也不深。如果淹死了尹大人會給你們申報軍功的,總比當犯人砍頭好。”宋寧對他們喊道。
幾個人臉色發青,抓著網兜的手,都開始抖。
“啊,對,把全道長忘記了。”宋寧道,“道長帶頭下去撈。”
全信生答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休要侮辱人!”
“你不是人啊,全道長。”宋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是方外人,是神仙!”
全信生連連后退,宋寧拍著他的手:“你別這樣,不知道的還當我欺辱你呢。”
四周的人跟著笑,全信生也不說話,但態度就是我不下去,不碰那個水。
“宋大人,有戲!”后面有看熱鬧的百姓喊道,“大人真有戲,他們那么嫌棄,這池里肯定有東西。”
周圍的人都跟著點頭。
宋寧松開全信生,頷首道:“那就等著結果!”
她走了兩步扶住了個呂孝仁的胳膊,沖著對方道:“要不您先回去?”
呂孝仁回道:“不必,這么長時間了,我已經做好了個心里準備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能承受。”
他說著話,臉色早已是蒼白。
“好。”宋寧和他的常隨示意扶穩了,就不再說了,專心去看打撈。
水已經如同墨水。
“大人,這樣撈不行,得用大網或者直接把水排干。”一位看熱鬧的百姓道。
“是吧,您有經驗,那聽您的用大網撈。”宋寧道,“衙門出錢,勞您找幾個懂行的老手來。”
那人見宋寧不但聽取了他的建議,還請他幫忙,立刻笑著應了:“不用錢,小人這就回去取網來!”
他取了大網又喊了八個經常撈魚撒網的人,韋通達幾個人濕漉漉地上岸邊看著。
蘇子安走上來站在全信生的身側,兩人互相看著對方,全信生又側目看了一眼趙弢,趙弢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水面。
全信生松了口氣,神色又穩定了一些。
網由幾個人合力撒出去。
收上來,半塘的東西都在里面。
幾個人抓著網上岸,吆喝著:“老少爺們兒一起來幫忙,往上拉!”
幾十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跑對面,合力一起將網拉上來。
一兜子的魚、石頭、水草、樹枝腐葉,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慢吞吞拖上來。
臭氣熏天。
所有人都很緊張,盯著網里的東西看。
“我、我去看看。”魯苗苗蹬蹬往那邊跑,“我看了一個花瓶。”
嘯天也在田埂上亂竄。
網子全部拉上來,攤在地面上,大家捂著鼻子上去。
“大家一起幫大人找,都別閑著。”說話的是周大叔,手里抓著個長棍子站在網邊上撥弄,撥到了魚,魚就上躥下跳撲騰。
上百人圍著網翻找。
“太子,你覺得有沒有東西?”趙熺問趙弢。
趙弢看了一眼趙熠,正奇怪趙熠一點沒露出惡心的表情,一直留在這里沒走。聽到問話他回過神來,和趙熺道:“不知道,這么長時間了,不好說。”
“我覺得能找到。”話音剛落,就聽到那邊有人驚叫一聲,喊道,“他娘的,這什么?”
一圈人嚇住了,魯苗苗道:“我看看,我膽子大。”
他撥開人到最前面,棍子一撥弄,一個球形的東西在淤泥網兜里滾了滾,他興奮地大喊:“大人您來看,這像是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