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文的心情,是這段時間最舒暢的了。
潘德祥給他上了今年的新茶,掐尖的嫩茶飄著香,他神清氣爽地道:“其實,這一步早就該走了,齊王那么囂張,也不知道圣上先前為什么要讓著他。”
“還讓他在御書房里摔茶杯。你是沒有看見,今天早上個他踢翻了椅子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又要大鬧,沒想到認慫了。”
潘德祥擺上點心,早朝時間又早又久,唐太文下朝后都會再吃點東西墊一墊。
“齊王爺認慫這種事還真的不多見。”潘德祥唐太文道,“大人,您說他真的會自己禁足嗎?”
唐太文點頭:“齊王行事雖難料,但為人還是有信用的,他既然當著百官的面,說他要禁足,那就肯定不會有錯。”
“再說,最上面的那層遮羞布已經揭開了,后面的事,只會是不死不休!”
潘德祥深以為然。
今天早朝,在太子和魏黨諸位大人努力下,將結黨謀私意圖不軌的帽子扣在了齊王的頭上,從此以后除非他死了,否則,這個帽子是甩不開了。
“是真的舒坦。宋延徐臉上的吃驚,柴思廷和呂孝仁幾位的臉色,讓人愉悅!”唐太文想到早朝上的情景,他們一個一個出列彈劾趙熠,沒有人敢出來反駁一句。
他們將趙熠御書房里摔杯子不敬圣上,將趙熠在濟南府和當地官員走動密切視為圖謀,回到京中更是變本加厲……
可惜沒有找到趙熠和軍中來往的證據,尤其是馮厲,要是能找到,那是最好了。
“那個姓沈的是宋世安以前的捕頭吧?”唐太文想到趙弢給他們的一系列的資料和證據,里面有一位現在在馮厲麾下做千總的人,名叫沈聞余。
但他們今天沒有提到,一個是鋪子太大涉及的面太廣,尤其是守備軍隊,動一發而牽全身,他們目前還沒有做好這些準備。
“是,是在濟南府跟著宋世安,聽說是他妹妹的朋友。”
唐太文沒有在意這個信息,他太高興了,一心的想等宋寧到衙門來,看看她落寞的臉色。
“去看看他來了沒有。”
潘德祥親自去寺正那邊,兩個房間的門都開著,只有婁陽和碴兒兩個人坐在門口嗑瓜子,瓜子磕丟了一地,嘻嘻哈哈沒心沒肺。
“沒有來,那邊冷冷清清的。”潘德祥給唐太文回話,“大人,督察組那邊今天也歇了。”
唐太文哈哈笑了:“看他柴思廷還怎么得意,自身難保了,還想借機生事。”
“你去天香樓訂個雅間,晚上邀各位大人小聚。”
潘德祥應是而去,順道給自己的侄兒潘松月報信。
潘松月被革職后就一直沒有離開,等機會東山再起。
此刻,柴思廷的心情確實不佳,督察組的事情正弄的如火如荼,可今天這事兒一出,他問圣上可要繼續,圣上沒有接他的話。
他只得暫停。
今天中午的午朝也取消了。
這顯然是想給他們幾個人敲打。
“大人,眼下怎么辦,要不要……給圣上表個態?”他的幕僚問道,“太子到底是名正言順的,他和齊王斗法,就算齊王沒有謀逆的想法,到最后也一定是太子贏啊。”
說的再通俗點,皇帝就一個兒子,殺了兒子他皇位傳給誰?
“不要輕舉妄動。”柴思廷道,“我再想一想。”
幕僚應是。
宮中,一反常態非常的熱鬧,因為坤寧宮里今天唱戲!
不是小戲臺子,而是非常大的臺子的,全套戲班子,說是一出大戲要唱足三天,聲音特別大,連御書房都能聽到。
吵到趙熾頭昏腦漲,連病著的皇后都被吵的多喝了一回藥。
趙弢伺候完皇后,從鳳梧宮里出來往太子府去。
蘇子安跟在后面伺候著低聲回道:“……讓人去坤寧宮瞧了,太后娘娘去齊王府了。”
“她去齊王府,那戲臺子搭著給誰聽?”趙弢問道。
蘇子安沒敢回。
明白著,太后是故意的。
趙弢冷笑:“全天下就他們母子兩個人最折騰,當年老東西在的時候還哄著寵著,現在老東西不在了,居然還這樣。”
“就是吃準了,我父皇不會殺他們。”
趙熾不敢,他敢!
趙熾顧念兄弟情誼,他不才不管這些,他忍太久了。
“你去見計春了嗎?父皇在干什么?”
蘇子安回道:“計公公說圣上個取消了午朝,但中午也沒有休息,一直在批改折子。”又道,“聽說常玉來了一趟,圣上沒見他,計春本來想安慰幾句,但常玉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齊王府關門落鎖了,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蘇子安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還沒有人去過,等今晚再看看。”
“小宋也沒有去?”
蘇子安搖頭:“身體抱恙,帶著自己的一幫子人在家里玩呢,早上下棋的下棋,打馬吊的打馬吊。現在房里還能聽到馬吊聲。”
“不是說感情很好嗎?怎么趙云臺出事他一點不著急?”
趙弢覺得奇怪。
齊王府中,常玉正在罵一個小內侍:“你這個小兔崽子,讓你挖坑,你挖這么大的坑干什么?”
“你看看嘯天,就按照嘯天扒拉的這個大小正合適。你這么大雜家是放籽兒進去,還是埋架子?”
小內侍看看自己的能放兩只腳的坑又看看嘯天圓不溜的小坑,慚愧不已,嘯天汪汪汪地叫著巴結常玉。
它需要今天晚上給它全家加雞腿。
它掙錢也是不容易。
“接著扒拉,扒拉幾個坑,雜家給你加幾個雞腿!”常玉對它道。
嘯天汪的一聲跳起來。
常玉睡個午覺起來,連他房門口都是坑。
“汪汪汪!”嘯天和他邀功。
常玉差點氣的撅過去,跑去和趙熠告狀:“……王爺您看看,這東西也太壞了,一個中午帶著一家人扒拉了一院子的坑了。”
“您可治治它吧。”
趙熠剛睡醒,睨著喪眉耷眼仿佛很委屈的嘯天,丟了個竹筒給它:“我今兒要作勢不便出門,給你娘家送個信去!”
“汪汪汪!”嘯天問他,加不加雞腿。
“一個來回加一個,如若得了她的回信,多一個。”
嘯天上躥下跳,它今天帶著全家人努力工作后,至少一個月的雞腿有保障了。
趙熠提筆給宋寧寫信。
常玉以為是多重要的事,商量要怎么脫困,于是親自伺候趙熠鋪紙給他研磨,以為他要寫多少字,研了滿硯的。
趙熠奇怪地看他一眼,將整張宣紙撕了一個巴掌大的一個角,寫道:中午吃的什么?
他將紙放在竹筒里,塞嘯天嘴里咬著。
“沒、沒了?”常玉問趙熠。
趙熠點頭。
常玉抖了抖嘴角,無言以對。
年輕人的想法他不懂。
嘯天的腳程很快,他從后門出去竄門溜巷很快折了一個來回。
趙熠打開了竹筒,里面是宋寧的字,回道:中午吃的牛肉燴面,王爺吃的什么?
趙熠回復:中午還沒吃,但你這么一說我也想吃了,想和你吃一樣的,你如何做的,張嬸會不會呢?
嘯天很高興,一來一去一個雞腿得了回信加一個,他就有兩個雞腿了。
嘯天喜滋滋跑走,一刻鐘后回來,得的回信,這次常玉看到信中的內容非常簡單:會!
“去和張嬸說,讓他做和阿寧一樣的牛肉燴面,我要吃。”
常玉哦了一聲,走了。
怎么就不多幾個字?
趙熠又給宋寧回信了:我不便出門,你晚上來我家?
宋寧回他:王爺乖,為了救你,我正在披荊斬棘!
趙熠回她:不著急明天斬,隔幾天也不礙事。
宋寧回他:著急,比三急都急。
趙熠回她:為什么?
嘯天跑不動了,將竹筒傳給自己的兒子,叮囑小黃子承父業。
小黃繞了路多跑了兩條巷子把竹筒送給了宋寧。
宋寧回趙熠:我迫切地想抓住這個機會,上朝參政。
趙熠回她:傷心,為什么不是因為想我。
宋寧回他:也有英雄救美的心。喜歡王爺,摸摸頭!
趙熠回她:別只摸頭。
宋寧回他:那在摸摸別的。
小黃也癱了。
一個下午,許多人看到許多不一樣的狗子穿梭在王府和宋府之間。
送信累死狗,整整六條!
但嘯天還是很滿足,因為三個月的雞腿都掙到了。
“辛苦了,努力就有回報。”趙熠鼓勵嘯天全家。
王府響起此起彼伏的狗叫聲。
滿城的人看著狗子來回跑,他們也在議論齊王自請禁足的事情,連帶著宋寧都不出來了。
“小宋大人回來經營了這么久,一下子就什么都沒有了。”有人道,“聽說左堯和潘松月要官復原職了。”
“肯定得回去,小宋大人這個時候可不敢上朝去吵架了吧。”
也有人罵趙熠:“……太子殿下多穩重,齊王可別惹出什么奪宮的亂子,咱們大周這么多年都太平著。”又道,“要是出事,蕭撻重元可就高興了。”
“肯定的,咱們一亂他們正好乘虛而入。”
“你們別亂說,齊王有沒有謀逆的心誰知道呢,又沒有證據!”
“這還要什么證據,明明白白的!”
“攤上這種事,一輩子都洗不清了。”
有人嘆氣道:“就看他們怎么辦吧,這個局不好反啊,唉!”
連著三天,朝堂上的話題,都是關于趙熠、宋延徐和柴思廷幾個人。
趙熠不在朝中,而且也禁足了,想通過這事兒直接弄死一個王爺,那也太扯了。從目前的形勢來看,能將趙熠長期禁足,就是他們遠大的目標。
但這個目標不能一蹴而就,也可以從側面去證明。
所以,宋延徐和柴思廷等人成了靶心。
宋延徐頭疼欲裂的,仿佛又回到了宋寧回京城以前的狀態。
好在,這一次不是獨自被罵,還有同伴。
大家也反駁,但聲音都比不過敵方。
柴思廷和孫元忠執意要將督察組的事情做完,一旦趙熾答應重啟,這里面的意義就非同凡響。
“……圣上,督察組的事情已經做了一半,現在停下來就等同半途而廢。”柴思廷道,“這個提案的施行,各個衙門部門的風氣整頓有極大益處,絕不能停滯。”
孫元忠道:“微臣附議!”
卓慶忠道:“二位大人說的有意思了,就你們仗劍執法作威作福的做派,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益處!”
“就算有益處,由你們繼續主持也不合適了吧?”
他說完,后面有人道:“臣附議!”
“臣附議,此項提案如果要繼續施行也可以,但一定要認真以待。”
宋延徐道:“二位大人做事向來穩重,督察組的整體官員也是認真對待在做事,不需要各位特意提醒。”
羅子章附和:“有人居心叵測,不從朝廷的利益出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怕是幾位大人想著,此事由你們自己做,就一定沒有問題了。”
這話一出,金殿上立刻就吵起來了。
“那些辦事的人作威作福,扣著大理寺里所有人,說不通過,卻讓小宋大人那邊全員過了,這還叫辦事認真,分明就是公報私仇!”唐太文憤憤不平地道。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就爭執起來。
以前也吵,但多數是據理力爭,沒有道理的時候也可以狡辯,可到底還是心虛的,現在不同了,大家吵架用詞非常直接,恨不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沒了文人之間的收斂。
趙熾沉著聲,嫌棄道:“宋世安回京城才幾天,就把朕的朝堂風氣都帶歪了!”
計春也不知道怎么回。
“退朝吧!”趙熾站起來,譏諷地看著自己倚重的但此刻卻吵的面紅而赤宛若婦人似的朝臣們,譏諷地道,“方才朕一時恍惚,還以為去了菜市買菜!”
他拂袖出了金殿,一邊走一邊對計春道:“讓譚仁去問問,宋世安想到法子沒有,他幾天沒上衙門,憋的什么大招,趕緊使出來。”
計春一愣,眼中閃過驚訝,但很快壓下去,應了是。
趙熾看了他一眼。
計春回頭就吩咐了譚仁去宋府傳話,他自己就將這事兒告訴了蘇子安。
蘇子安和他一樣吃驚:“……圣上何意?”
這是在幫齊王?
不應該啊。
“圣上心善啊,舍不得自己兄弟吧!”
蘇子安面上應是,心里一點都不信,他從小進宮,十個皇子誰穿開襠褲他都見過!
“圣意難測。”蘇子安道。
計春也深以為然。
兩人分開,蘇子安回去將這話告訴了趙弢,主仆商議后又轉身去告訴了潘德祥。
潘德祥驚呆了,難以置信:“殿下,什么打算?”
“殿下也不知道,唐大人可有什么好辦法,畢竟宋世安可是他的屬下,連圣上都知道他幾天沒出門在憋壞,如果出來了對他來說……不是好事。”
“必須想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