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襲來,蘇蒙恐生變故,也不敢讓人放箭,在一陣迷人眼的風中,他一手緊握圣旨,另一只拔出劍來,直直地對著蘇寒和蘇珩的方向。
此刻周圍全都是他的人,朝中的顧命大臣無一人在場,就算他直接地殺了他們倆,也無人敢說什么。
等完事之后,他大可以昭告天下,說是九皇子蘇櫟意圖謀朝篡位,為此不惜殺父弒君,皇長子蘇寒以及皇十一子蘇珩救駕未果,被蘇櫟誅殺于殿前。
而他為了替父親和兄弟報仇雪恨,下令射殺反賊蘇櫟。先皇彌留之際,立下詔書,將皇位傳給了他這個僅存的成年皇子。
蘇櫟叫了殺手來刺殺羽皇這點不假,當他來到這里的時候,羽皇已經橫死殿內,至于另外兩位兄弟,雖然說無辜,他好歹也做了打算,為他們留下一個救駕有功的好名聲。
蘇蒙原本計劃的還算順利,卻不料在真正執行的時候,屢屢出現岔子。
蘇寒離蒙還算近,他分明可以趁著大風刮起的時候上去和蘇蒙拼命,然而他卻只是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像被靜止了一般。
蘇珩依舊維持自己高冷的人設,不做事也不動,宛如一尊冰雕。
兩人反常的舉動倒是讓蘇蒙有些詫異。
令他更詫異的是空氣當中隱隱波動的靈力。
蘇蒙到底是曾經斗倒了三皇子四皇子的人,感官十分敏銳,很快的便察覺到這靈力的波動來自何處,銳利目光如飛刀般朝秦瑾瑜射來。
秦瑾瑜的能力還達不到巔峰,如此大規模的使用異能,難免會產生靈力波動。
也難免會被人察覺。
秦瑾瑜不慫,蘇蒙的內心卻已經充滿了懷疑與猶豫。
蘇珩身邊那人瘦瘦小小,面容還算稚嫩,絕不超過十五周歲,竟有這般驚人的能力。
蘇珩的身邊何時多了這般的能人?
狂風呼嘯一陣,忽然停歇下來。
空氣中熱氣再次彌漫,頭頂烈日一如之前一般刺眼。
若非地上有被風吹落的草葉的痕跡,若非眾人的發型和衣服都有點兒凌亂,蘇蒙幾乎要以為剛才那來的突然的狂風只是一場夢。
再發現蘇珩身邊有能人之后。蘇蒙開始思考計劃是否需要改變。
如此緊張的局勢之下,留給他這樣的領導者考慮的時間并不多。
若想成就大事,必須根據局勢的發展,在極短的時間那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選擇。
蘇蒙的大腦飛速運轉,瞬間便想出一套絕妙的方案,只是他還未下令執行,便看到自己的兩位兄弟一臉莊重地跪下,語調鄭重:“陛下。”
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也頓時變得柔和起來,似乎剛才那般你死我活的場面只是他的幻覺。
蘇蒙深知眼前這二位不會輕易地俯首稱臣,正疑惑著這倆兄弟到底是何意,體內的警覺性忽然炸響。
身后有人!
他瞬間轉身,手中的劍也隨著他的姿勢掉了個頭,那劍指著眼前人的時間還不到一瞬,忽然咔噠一聲,在蘇蒙逐漸放大的瞳孔下,落到地上。
有人自黑暗中緩緩走出,那人微微垂首,面容似隱沒在陰云當中。他的每一步都極輕,似踩在云端一般,聲響輕的可以讓人忽視,這人走路看似隨意,仔細看來卻步步都不失皇家風范。
他衣角平整,走起路來平穩肅穆,這一路走來,明黃色衣角的褶皺都未曾增加一分。
蘇珩蘇寒都低下頭去,目光直視地面。
秦瑾瑜也跟著跪了下去,縮了縮脖子,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并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引人關注。
蘇蒙瞬間面色煞白,額角冷汗滲出,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瓷磚堅硬,磕的他膝蓋生疼,這一刻的劇痛倒是喚醒了他的神志,他略一思索,便有了計較,換上一副悲痛的姿態膝行上前,語調充滿了慶幸:“父皇!父皇你還活著!太好了!兒子還以為......”
蘇蒙說著,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啪一聲十分響亮,其聲音之大就連隔著他還有一段距離的秦瑾瑜都覺得臉部隱隱做痛。
蘇蒙的眼眶已然通紅,滿臉都是重新見到父親的喜悅與慶幸:“父皇沒事就好,兒子剛才可擔心您了。”
秦瑾瑜在心底嘖嘖兩聲,簡直要給這羽國二皇子鼓掌。
變臉比翻書還快,其演技簡直比康王殿下還要精湛。
若非她剛才一直在場,估計也會被眼前這場景感動一下。
羽皇神情冷峻,一派不近人情的模樣,身上還泛著隱隱的暴虐氣息,似廣闊深海處的風暴,與夜幕的最深處,席卷并吞噬一切路過的船只。
奇怪的是,大兒子都二十五歲了的羽皇,看起來最多也就四十出頭的模樣,并不顯老態,精神也充足,絕不像傳說中在康復與病重之間來回轉換的帝王。
羽皇冷眼看著眼前的兒子,語調森然:“怎么,朕還沒死,這詔書就已經準備好了?”
羽皇向來殘暴,別人或許不知,作為他親兒子的蘇蒙卻十分清楚他老爹這些年來的“豐功偉績”,面對他這般駭人的姿態,嚇得身子都要軟了。
巨大的威壓之前,蘇蒙垂死掙扎,避重就輕道:“父皇,是兒臣愚鈍,竟然沒察覺出來九弟竟然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也未曾及時制止,這些都是兒臣的錯,還請父皇責罰!”
派出越天宗的殺手形式羽皇這件事的確是蘇櫟做的,這一點他沒有扯謊,他現在只希望父皇并沒有聽見剛才他們的那一番對話。
羽皇抬起頭來,此刻他的面目完全暴露在陽光底下,秦瑾瑜卻覺得他的臉上始終籠罩著一層抹不去的陰霾,只是看著他的臉,心底便無端的生出幾分恐懼。
秦瑾瑜偷瞄著羽皇的表情,隱約間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
羽皇現在的表情似乎是一個暴虐的帝王在面臨兒子們大逆不道的想刺殺自己還想篡位的時候正常的表現,但秦瑾瑜就是覺得,他的表情底下還隱藏著什么更可怕的消息。
天氣炎熱,秦瑾瑜卻覺得心底寒涼。
羽皇的目光并不在兒子面前停留,他的目光掠過蘇蒙,轉瞬又略過蘇珩和蘇寒,落到了秦瑾瑜身上。
他目光內含無限黑色風暴,這一眼瞥來,在別人還未曾注意到他在看誰的時候,緊跟著他出來的宮人卻已領會他的意思,高喊一聲:“十一殿下身邊的那小子,從何而來?”
半個月前,羽國。
自從那次蘇蒙去找了蘇珩,這兄弟幾人似乎就消停了,接連著半個月都沒什么大動靜。
身為公主自動被諸位兄弟排除在爭斗之外的蘇瑤每日照常按照母親的吩咐練習劍法,閑暇之余也有點兒焦躁:“母親,這半個月來也太過于安靜了,會不會有什么大事要發生了?”
林皇后一劍對著她劈來,回答言簡意賅:“自己動腦想想。”
蘇瑤一個閃身躲開母親的攻擊,此時她注意力全在劍法上面,哪里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只好接連后退幾步,揮劍抵擋住林氏的劍。
蘇瑤思索片刻,忽然扔了劍,湊到林氏身邊,悄聲道:“我前些日子路過北宮的時候,聽說蘇淳那小子這些日子似乎身子不大好,我私底下著人去問,也問不出什么來,太醫也只說是中暑。”
林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些本宮都知道。”
意思就是,你若是不拿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來,就別在這兒廢話。
蘇瑤見母親面露不耐,也知道不能再賣關子了,縱使四處無人,她還是湊的離林氏更近了些:“我費了好大心思讓人打聽了蘇淳的癥狀,那癥狀十分詭異,我查閱了諸多醫書,也毫無結果,直到我將那癥狀呈給李嬤嬤,她告訴我,蘇淳似乎是中了一種只有長盛呂家才有的毒藥棿羅香。”
李嬤嬤曾乃是長盛舊部,這些年來一直化身奴仆,隨侍蘇瑤左右。
林氏這回的目光溫柔了些:“那又如何?半個月前長盛呂家就大張旗鼓地傳出消息,說棿羅香失竊,這半個月來一直在嚷嚷著捉拿賊人。”
意思就是雖然毒藥失竊,也不能證明他們呂家就沒有給二十三皇子下毒的嫌疑,誰知道棿羅香失竊是不是他們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蘇瑤愣了一下,隨即分析道:“呂家自從投奔羽國之后,多年來一直處于風口浪尖之上,應當不會作死給皇子下毒,此舉倒像是他人誣陷,所以應當不是蘇蒙,蘇寒無權爭奪皇位,蘇櫟又向來沖動愚蠢,這朝中有這般能力和膽識的,或許就只有蘇珩了。”
“錯,”林皇后擺手:“是蘇櫟。”
蘇瑤差點兒口水噎到:“蘇櫟?他如何得到這棿羅香?再說,他為何要害蘇淳?”
“為了皇權。”黑暗之中,林氏的目光閃爍,神情中竟流轉出幾分悵惘:“只是他還不知,你父皇早已知道,他給蘇淳下棿羅香的事情。”
蘇瑤再次愣住,腦內雜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