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廂,見方才大顯神威的那名“胡女”再度欺近,楚軍當即收起散心,嚴陣以待,對付她一個,他們簡直要比對付一群蠻夷更謹慎,他們長槍從肩膀前傾,雙手緊緊地握住槍桿,一支支的長槍斜斜刺出,以銳器鐵墻朝前持續推進。
后方,兩邊都有楚軍,有從前邊退下來的盾牌、長槍手,有從兩側剛剛圍過來的刀斧手。
他們密集踏著大步伐挺進,后方蠻夷落入其中,砸翻了一片,到處人仰馬翻,痛呼不絕。
幾個林胡悍卒,揚起削骨刀,奮勇殺來,試圖從側面砍斷刀斧手坐騎的馬腿,然不等近前,前排的盾牌手與長槍手紛紛刀砍、槍刺,將之悉數放倒。
而刀斧手的目標亦非這群后方蠻夷,他等勒馬而止,將手中大斧掄起,準備朝陳白起方向擲扔而去,直接將其剁成肉醬。
不料,那領頭者卻大臂一揚,當下舌戰春雷,出一聲大喝:“止!”
已經擺出攻擊架勢的楚軍一震,皆一臉詫異又茫然不解地看向他。
將軍何以阻止他待擊寇?!
蠻夷亦懷疑又古怪地盯著領頭者,而狻菽則木僵著臉,一下看向領頭者,一下又猛地射向陳白起。
只見楚軍領頭者迎來“胡女”,卻不躲不閃,不避不擋,直接催馬向前,他沖出盾兵長槍防線,獨自策馬如一條流線劃過。
他矮身至一長槍兵中奪過一槍,眾人一看,心中興奮——定是這“胡女”方才投射那一槍,損了將軍顏色,惹惱了將軍,他準備親自出手去解決她,以儆效尤。
這般考慮著,他等便止戟停兵,以一種期待又激動的心情,等待著看那“胡女”被將軍一槍刺穿胸膛,血撒一地的慘鳴場面。
只見,領頭者騎馬沖至前去,那胡女抬面,卻是迎頭而上……
這個姑子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蠻夷一眾喝彩。
領頭者手中長槍向下,繼而往上奮力橫挑,硬生生把擋路的胡女給挑起。
竟沒殺了她?
莫非他已氣得連用武器戳死她都沒興趣了,打算硬生生地將她掐死方能解氣?眾人如此猜想。
領頭者將胡女挑起,收槍,伸臂一摟……
呃?……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看這姿勢,難道不是掐,而是準備勒死她?眾人如此猜想。
領頭者將胡女摟下馬坐后,兩人面對面,他盯注著她的面目片刻,便是扔掉手中長槍,將其一把摟進懷中,緊緊抱住。
而胡女亦并沒有反抗,反而十分“依順”地投入其懷中。
眼前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直接將他們都給震傻了。
無論是楚軍一方還是蠻夷胡人。
刺死、掐死、勒死、錮死……種種猜想,在這一刻,都瞬間崩裂了。
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并非什么敵我生死搏斗,而是……郎情妾意?!
見了鬼了吧,他們!
其實,陳白起并不是如他們猜測的那般,是依順地被人抱住,而是呆呆地被人抱住了。
她還真沒有想過,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一向面皮有點薄又有點傲驕的滄月公子,竟會突然抱住了她。
被錮在他懷中,她感受得到,他的心跳很快,很急,血液因激動流動過快,像熔巖一般灼熱,他胸膛的熱度像沸騰蒸發的水汽,熏燙了她的面頰。
沒錯,這個領頭者,便是陳白起此趟前來疢螻尋找的主公——滄月公子。
她突然想起了梅玉夫人曾說過,疢螻紫微星中天耀,而滄月公子便是代表這顆紫微星,這也間接說明了,他如今為何變成一種紫色標識了。
系統:輔助楚莊王順利登基任務(一),請人物必須于十二月與滄月公子于丹陽正式會合,因任務(一)乃強制性主線任務,不容拒絕,任務失敗!
系統:輔助楚莊王順利登基任務(一),任務失敗!
系統:輔助楚莊王順利登基任務(一),任務失敗!
系統連刷三遍任務失敗的紅色大字。
一般紅色字體,要么是情況危機,要么是重要預示跟警告。
陳白起驀然一懵。
對啊,她眼下是不可以跟滄月公子會面的,誰想,陰差陽錯之下……
接著她便是苦笑。
這個強制性主線任務失敗后,陳白起還真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懲罰在等著她呢。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線任務失敗。
她確也沒有想過,會這樣的場合下猝不及防與滄月公子見面。
這還真是……
下一秒,她卻人一把推開:“你何以在此處?”
陳白起被人打斷深思,她抬頭,嘴畔溢笑:“你呢,何以在此處?”
雖說主線任務(一)失敗了,但到底找到要找之人,她心底多少亦放心許多。
滄月公子深沉地盯著她,玉鑄俊容,鳳峻冷媚,貴不可言。
他緘默不語,手下卻用力。
陳白起回視著他的目光,但笑不語,心照不宣。
“陳三——”
突地,不遠處一聲氣極敗壞的暴喝聲平地炸響起。
狻菽此刻被面容黑沉,勃然大怒,朝陳白起方向發出像受傷的獅子一般的怒吼。
蠻夷其它人在震驚過后,都以一種敵視與鐵青的面色瞪著她。
明顯,在他們心目中,陳白起便與那秦人稽嬰一樣,乃楚軍之細作。
而楚軍之神色則較為復雜得多了。
這“細作”不“細作”先且不談,就說哪怕她當真乃將軍的細作,亦不可在“立功”后,便可這樣親密與將軍擁抱著,無限和諧地共乘一馬上吧?
要都這樣,那將軍成啥了?
陳白起知道狻菽定然誤會了,她正準備回頭,卻被滄月公子一只大掌按于腦袋瓜上,壓入他懷中,一下眼睛便再也看不見其它事物了。
滄月一雙冷魅星輝般雙眸輕輕地瞥了狻菽方向一眼,他眼神乃廣隘范圍,并無落在某一人身上,他淡淡向左右道:“清理干凈。”
“諾!”
這時林子身方摸約有十來層深,但不過片刻功夫,滄月公子面前已經挑出了一條順暢無阻的通道。
陳白起聽了這話,便知滄月公子準備做什么了,她不禁蹙眉。
系統:支線任務(一),凡事留一線,往后可有轉圜的余在,請救下胡林、孤竹、樓煩、巴韃族等殘余部隊,接受/拒絕?
陳白起眨了一下眼睛。
為什么……系統會對她發布這種“政治立場模糊”的任務?
陳白起驀然想起了“赤木合”這個人。
她記得她在接牢獄副本(二)中提到,不日北境疢螻將迎來慘烈一戰,而這個“赤木合”將為鎮壓戰爭的關鍵人物,救下他方便施以恩情,便等同拯救疢螻大功一件。
眼下,系統令她救下此待蠻夷族群,是否亦是為了不久后迎來的那一場仗?
據她有限的情報分析,目前公子滄月內有楚陵君步步緊迫,外有蠻夷胡族壤城擾民在外,雖她并不詳細了解滄月公子何以會出現在這里,并大伐清剿殺這群占居疢螻的蠻夷,但陳白起知道,他心中定是有計劃的。
而這計劃,她思前想后,定是與……
“且慢。”陳白起抬起頭,一手按住他的手臂。
滄月公子低下頭,看著她。
而其它人無論聽都或者沒聽到的,都當沒聽到,他們已蓄勢待發準備再次發動全面滅殺攻勢,卻又見公子滄月,緩緩舉起一只手臂,令進攻嘎然而止。
楚軍難以置信。
蠻夷簡直將心提到嗓子眼兒里,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汝有何話要說?”滄月公子道。
陳白起見他肯聽,便松笑了一聲。
果然,他對她,總會給予幾分體面與尊重,好似自從他說他會考慮用她為謀臣開始。
擇其為君,她倒也漸漸覺得,這是一件幸事。
“我想暫保下他們。”陳白起輕聲道。
滄月公子蹙眉,卻沒有一口否訣,他道:“理由?”
陳白起左右看一眼,便附上他耳邊,密語了幾句。
滄月公子起先不適地退了退,但越聽便越入神,定住了身形,他目光沉吟如水,考慮了片刻,便下達了一個命令——將這群蠻夷由殺變成了羈押。
狻菽經此變故,心中波動甚大,他不明白,陳三既是楚人佃作,何以方才要救下他,何以眼下,又要救下他們?
“陳三,我待你不好嗎?你為何定要投奔于他,你為何要背叛于我?”狻菽攥緊拳頭,再次怒吼出聲。
他并不知道領軍者乃當今楚國戰鬼公子滄月,他只認為,他乃楚軍一走卒將軍罷了,他一族少族長,將來的孤竹族長,何以會拼不過一名楚卒小將?
這一次,陳白起沒再避開他的問話。
她讓滄月公子放她下馬。
滄月公子這才意識到他們如此親密坐乘一馬,他面色一燙,繃著面容,裝作一副若無其事將她放下了馬。
在面對狻菽之前,陳白起先扯出一根銹邊發帶將披散于肩的發絲扎束好,她整了整服飾,揚顏道:“若我認你為主,你若勝出,我讓你放掉這群楚軍,你可會聽嗎?”
狻菽直直地看著她,沒有回話。
“你若知我是女子,你可還會考慮讓我替你出謎題,代你站立于人前,替你出謀劃策?”陳白起再道。
狻菽瞳仁微緊,死死地盯著她。
“你不會。”陳白起搖頭,替他回答了。
“而他……會。”
心胸與容大,這便是他與滄月之間的最大不同,這也是她選擇滄月為主公的真正原因。
狻菽面色一灰,終究是輸得一塌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