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瞬,他的臉色一變,身體倏地僵硬如石。
只見領頭者身方,已布滿箭陣,那閃爍著寒芒的箭矢在林中黑暗中閃爍,密密麻麻如繁星編制成的長方箭墻,就這樣對準著他們的方向,只要他敢輕舉妄動,下一秒,他們全部都會被射成篩子。
狻菽整個人顫抖著,雙眼冒著火光。
“啊啊啊啊——”
陳白起于后方,左右環視,暗自蹙眉。
這下可遭了……
她也被困住了。
陳白起一時不辨眼前楚軍乃何方勢力,自不好說道,可眼下與這蠻夷狻菽在一塊兒,這被牽連亦是無可奈何。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對吾等趕盡殺絕!”狻菽氣喊道。
他喊的是楚話。
林胡族長他們亦都問了,但這支楚軍軍紀嚴明,并無任何人開口回答。
領頭者涼涼掃了他一眼,似乎并沒有將小小一狻菽放在眼中,他朝身旁副將比了一個手勢。
副將頷首,他揮動旗朝眾軍連比了三次X,陳白起曾經跟隨滄月軍打過仗,因此識得這種手勢,這分明乃軍中“全部剿殺,一個不留”的命令,她喃聲道:“楚軍要圍剿了!”
狻菽已跑到前方與楚軍對峙,自然沒有聽到陳白起的這句自言自語,但是陳白起身旁的一名孤竹族人卻無意間聽到了,他當下心中大駭,便朝前方不管不顧地揮手大喊:“少族長,楚軍要圍剿了!”
“楚軍要圍剿了!”
這一聲大喊,直接將本就繃緊一根筋的蠻夷給扯斷了,聲音在他們耳中炸開時,所有人一下便紅了眼,喪失了最后一絲理智,他們心中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在被敵人殺死前,先殺了對方!
狻菽雙腿肌腱賁漲,他是第一個沖了上去的人。
而陳白起猛地看向身旁那個喊話之人,那人此刻正一怔愣。
這個蠢貨,這話一喊,是什么余地都不給雙方留了!
一旦雙方開戰,陳白起便知道已經無法用任何言語阻止了,她雙眸沉陰下來,亦猛地沖了上前線。
狻菽背弓持槍,直突敵陣,百步的距離轉眼即到,其身族人緊隨沖殺。
楚軍陣中,最前邊的盾牌手都用手和肩膀頂住盾牌,一腳在前,一腳在后,連成一線,將近一人高的盾牌,排成一列。
身后弓兵暫縮,其后是長槍手,透過盾牌上的“槍眼”,一支支的長槍斜斜刺出。
如盾牌手一樣,長槍手也是肩膀前傾,雙手緊緊地握住槍桿盾牌。
狻菽竟揮舞著長槍擋箭,待一波箭勢已過,便扔槍取弓,朝朝那領頭之人連射幾箭,但皆被其射過,他“長臂善射”,雖不中主,但他卻不亂,還走走停停,取出弓矢,時不時地回身射上幾箭。
箭不虛,每一矢,必有一敵落馬。
這樣一來,蠻夷氣勢又漲了一番,他等如怒獸散亂,朝四方肉盾推進,反抗。
眨眼間,卻是悉數橫尸,負責后軍陣的千戶楚軍率隊而來,與蠻夷人對戰,這些蠻夷身受流矢射中,雖摔倒,但這群眼下已喪了理智的敢死之士,已然是渾然不顧性命,受了傷還往上沖,腿斷了用手爬,手斷了用嘴咬,勢如瘋虎。
領頭者見情勢一下變成如此,顯然見他等螻蟻反抗不耐煩了,他便朝旁邊之人取來一長弓,弓滿,箭似流星,掀動龐大氣流塵煙,卷起秋葉撕裂,便朝著狻菽射去。
狻菽本被數箭追擊射閃,又突破不了前排盾牌槍陣,本就捉襟見肘,不料回頭,又見那勢如破竹的一箭射來,他身旁早已無人可幫擋,他瞠大眼睛,烏紫的雙唇抿成一條縫,一切太過突然也太快,他只覺附近的景物已化成一片虛影,眼看已躲不過這必死命運之際,只見一人如萬馬奔騰之勢,沖向前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過這地。
狻菽隱約看見一個人影,與他擦肩而過,將他推開箭氣范圍,那人只身迎向那支雷霆之箭,他手中似捧著一把長茅,摸約有十幾支,她蹬地一躍,身立半空,便朝著前方疾射而去。
陳白起沖進了箭雨的射程范圍,但她不畏不退,十幾支長茅投射向前列的盾牌防線,她力道很大,混和了麒麟血統的麒麟臂力與真氣,十幾支長茅如同十幾射無硝煙的炮彈,一下便將松懈大意的盾槍陣就被破掉了,而來不及反應的盾牌手、長槍手紛紛摔倒,大多被壓在了盾牌下。
誰都沒有反應會有這樣一個人沖上來,也誰都沒有反應此人之力氣會如此之大,光用十數支長茅便將他等牌盾力量給推倒。
兩翼的騎兵與后方的弓兵都驚呆了,也都有一瞬間忘記了反應。
此時,其中一支槍突破了防線,直射楚軍領頭者。
這一切,不過都是在電光火石瞬間。
前方射向狻菽那一箭,雖被陳白起躲開,但其箭勢殘流的風氣卻將她頭上的圓帽給掀落,將帽中盤好的長發激飛披散下來。
陳白起一落地,細柔而黛青的長發柔順披落其肩,她眉目清秀,瓊鼻小巧,頓時一張溫婉如江南仕女的容貌展露了出來。
而陳白起那一支長茅并非要擊殺對方,只是堪堪從其頭頂射過,茅尖穿過其頭盔,頭盔亦被其帶飛,頓時,領頭者被隱藏的容貌亦大白于天下。
他冷冷撇過臉,戾氣盡顯眉心一道誅紅,同時那一張精雕細琢、翩若驚鴻的無暇面容盡顯了出來。
當即,兩方的臉都幾乎同一時間落于對方的眼中。
陳白起一呆,怔愣地看著他。
那領頭者亦一臉失神地盯著她。
陳白起怔愣一瞬后,便步下神鳧,如一道淡霧劃過空氣,閃電般一縱而逝。
“別去!”
狻菽揮開鉗制住他的孤竹族人,猛地睜大雙眼,急喝一聲。
他不知為何這個叫“陳三”的少年會變成一名女子,亦不知這個“陳三”何以會懂得武藝,他只知道,她這樣奮不顧身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蠻夷胡族等人,在發現陳白起是一名姑子時,早已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