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選擇獨自一人去樾麓書院,并沒有帶一人,卻有幾分背水一戰的意味。
她清楚自己腿腳不便,這要前往樾麓書院,先是要渡河又是要登山,便提前顧了兩名壯夫用類似步輦一樣的軟轎來抬著她走一段路。
若非這樾麓書院舉辦的雅集結束得早,她必然不會以如此“匆忙”的狀態去的。
陳白起擺渡岐陽河之時,下了轎,兩名壯夫扶轎于般尾而立,清晨的霧意于河面縈繞成薄紗,令船頭與船尾間隔霧探花,只余模糊輪廓剪影。
陳白起臨水而顧,水面上倒映的那一張臉,她看入了神,她一時既覺這面容是如此陌生,卻又覺得這眉眼透著銘骨的熟悉,面容是別人的,但神態卻是她自己的。
擺渡人一槁將小船推離岸邊,小船飄然離岸,艄公將長篙擱在船舷外側,搖櫓操船駛向江心。
“先生……齊國與楚國聯姻……吾等且……”
“秦國之計倒也算是……”
“那先生,此趟來齊……”
“你與……聯系……”
此時一大船正巧與陳白起這艘小船迎身錯過,陳白起耳力雖不比以往卻仍舊較一般人敏感,她不經意聽到一些從船舷上傳來的聲音,因其中有一道聲音令她莫名感覺到熟悉,便留了心,多聽了幾句。
可惜,隨著船身彼此間的隨水漸行漸遠,對船上的聲音已飄渺不可辨晰。
齊楚聯姻?
秦國?
是何人在談論這些政事?陳白起心中起疑。
聽口氣,對話之人應該非齊、非楚、非秦。
陳白起驀然起身,踅身遙目而回視,只見隔著一層白霧的深處,兩道身影在鳳稽船尾漆紅欄桿處若影若現,一高一稍矮,較矮的是一個渾身散發著淡淡冷漠氣息的少年,背光而站。
而另一個則身高近七尺,體型偏修長,穿著一襲白衣黑發,迎于風中處飄飄逸逸,那朦朧卻線條美好的輪廓,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艷麗貴公子的非凡身影。
“這位郎君,請站穩了,莫勿再亂動。”擺渡人見陳白起猛然站了起來,使得船身一蕩,便于船頭小心有叮囑吆喝了一聲。
陳白起立即轉過身:“抱歉。”
她復坐落,再回頭一看,卻見那艘大船早已消失在濃濃的白霧之中,不見的蹤跡。
付了船資后下船,兩名壯漢便用軟轎將陳白起抬上了樾麓半山腰,陳白起便讓他們倆回去,這剩下的路途她得自己走了。
登高之際,陳白起舍資在“系統商城”中買了止痛藥,又用木板將傷腿固定好,便這樣一步一腳印盡量迤邐慢行。
樾麓山不愧是一塊百年孕育人才的風水寶地,古木森森,風景秀美。
入樾麓書院有兩條路,陳白起早就打探好了,一條路是直通樾麓山前門,一條則繞至樾麓山后南門。
陳白起朝左面而行,這是直通樾麓山前門,她行至山半腰,便見前方一涼亭,她抹了一下額頭的汗,便想去歇歇腳,卻見亭中站著一人。
是一名皂角色的士人服袍的青年人,他正眺目不遠處的云海萬里,墨綠蒼翠,他雙手交合,晨風吹鼓起他的衣袍與發,令其在莊嚴之中帶了幾分仙風道骨,他此時正吹著古道悠揚的塤。
此時黎明的陣陣清風遮不住朝陽的帷幕,晨曦未謝,天便已大放光芒了,陳白起看著他沐浴在陽光下的側臉,只覺耀眼生輝。
一曲塤結束之后,他方轉過身,從正面看,他容貌端正而素淡,但著與生俱來的泊然空曠氣息。
他目光似水上下打量了陳白起一眼,便負手點了點頭:“汝是來參加樾麓雅集?”
陳白起見過他后,便道:“然也。”
“可知要考檢?”
陳白起微微一笑,一副無害單純的模樣:“已知。”
“方才此處剛經一燕國士子。”他盯著陳白起面目。
陳白起一時不知他其意,便不亂搭腔,靜候其音。
見陳白起謹慎不接話,張師笑了笑:“他即興于樾麓對賦了一詩。”
張師看著陳白起,今是的她特地換上一身湖綠色的葛袍,外罩半臂敞衣,戴漆紗小冠,少年一身得體服裝令其俊美得似畫中之人一般,雖說論樣貌倒差幾分燕國那位,但氣度卻是不相伯仲。
他從一旁石臺上遞過一份簡牘給她。
陳白起恭敬接過,攤開一看,只見竹簡上寫著:“開篷一棹遠溪流,走上煙花踏徑游。來客仙亭閑伴鶴,泛舟漁浦滿飛鷗。臺映碧泉寒井冷,月明孤寺古林幽。回望四山觀落日,偎林傍水綠悠悠。”
陳白起讀完,只覺妙詩一道。
“可覺好?”張師道。
陳白起頷首:“自是好。”
張師冷淡道:“汝既覺好,那汝若自覺比不得他,便自行下山離去吧。”
并非張師要刻意刁難于這名少年,而是樾麓雅集之中近三月早已擠入各種風流睿督名士,這少年最后一日才來,若非一位才華超凡出眾之人,若非比不得,又何必上山跑這一趟,徒生空虛挫敗之感?
陳白起一聽此話,表情略怔了一下,接著她想,她既已邁出這一趟,哪怕是跪著她都要爬至這樾麓山巔。
陳白起目光緊緊鎖于竹簡字眼,心想,若要即興賦一道超過它的,必難。
陳白起問道:“可與它水品相等,不知可否?”
張師一聽只覺這少年既無知又好笑,這作品的等級,全在他心中評判,不一樣的詩有人處可拿高品級有人卻只能拿中品級,這與心性與契合度有關,亦與賦詩的技巧與情景有關,這少年如何能肯定他的詩在他這里,必然是與這一首相等?
“且聽聽。”張師道。
陳白起便道:“那煥仙便獻丑了,悠悠綠水傍林偎,日落觀山四望回。幽林古寺孤明月,冷井寒泉碧映臺。鷗飛滿浦漁舟泛,鶴伴閑亭仙客來。游徑踏花煙上走,流溪遠棹一篷開。”
一開始張師聽到“悠悠綠水傍林偎”時,便覺哪里不對勁了,在聽了“日落觀山四望回”時,便直接瞪眼,在聽完整首詩后,只覺面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