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扯了扯她頭上自制的一頂八角南瓜帽,遮住了濃淺合宜的眉毛與飽含圓潤的額頭,狀似無意地問道:“不知雌女統領對攝魂術知曉多少呢?”
目前陳白起買了布匹,用生活技能自制了一身“腳夫”服裝,灰色的布質麻棉的短衣跟長褲,沒打補丁,但做了一些滑線破洞處理,袖口與褲角則是卷邊縫制,另外還搭配了一頂八角南瓜帽,這一套若拿到現代來看倒是挺時尚,但在戰國卻是落魄與貧苦亂搭的代表。ziom
雌女拿纖纖玉指卷撩著垂落胸前的一縷發絲,她神色已恢復了該有的平穩,半垂眼簾悠悠道:“不知陳郎君為何忽然問起此事?”
陳白起卻一下沉默了。
雌女見她不講話了,便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深,幾許含義,隔了一會兒,她便摘下了頭上的淺藍色紗巾。
她凝注著陳白起,抿唇淺笑,看起來溫婉而柔情,眼神盈著的波漾,像一汪勾人的泉。
她雖年紀不小了,但卻富有成熟女子的魅力,她深諳男女之間的相處之道,當她想要吸引一個人的注意時,便能從一個守規矩的良家婦人變成一個放蕩的妖精。
這火辣辣的眼神直看得陳白起感到“不自在”地轉開眼,雌女方樂呵呵地掩嘴如風鈴般笑了一聲。
她從車的格板下提出一壺酒來,輕晃了兩下,然后轉過頭斜視于窗外,那纖白而細的脖頸傾斜出一道誘惑的弧度。
“你看,這會兒外邊兒下著這樣大的雨,估計一時半會兒車隊也是上不了路的,不如咱們便在車內小酌一會兒?”
陳白起聽著她那番拿捏著腔調的“柔聲細語”相問,想著若是一般男人的確很難抗拒美人的獻殷勤吧。
如今她也是個男的,于是,她也“色令智昏”點頭。
窗外的雨勢仍舊頗大,墜落的雨滴被狂風吹得“噼里啪啦”地擊打在窗欞上,那雜亂吵嘈的聲音聽久了倒顯得車內卻一派平和,甚至有著幾分和樂融融。
雌女常年走南闖北,擅慣看人下菜碟,講起話來舌燦蓮花,她利用女人特有的溫軟甜膩,像一個知心姐姐一般哄著陳白起喝了好些酒,自己卻仍舊小口抿著。
喝酒雖無下酒菜,可她卻講些她在行商路途中遇上的奇人異事,另外又挑些陳白起感興趣的事情來引人入勝,如此一來,陳白起心神分散,便也沒注意到酒量分寸。
如此連哄帶騙,直看到陳白起喝得面惹飛霞,眼中有著幾分朦朧醉意之時,她方收住了口,她拿根手指挑起陳白起的下巴,笑盈彎睫,唇角上勾道:“陳郎君,奴家這酒如何?”
說完,還曖昧地呵了一口香氣在她面上。
陳白起笑了笑,帶著幾分傻氣,她眼神已經有些飄忽了:“不錯,不錯……甜甜的呢,是用果子釀的吧。”
雌女一愣,然后用一種驚奇的眼神盯著她:“你倒真是有見識啊。”
眼下九州只有用麥黍、高粱等谷物釀造的酒,果子釀的這種酒完全是個稀罕、甚至是前所未聞的一件事情,她敢打包票這件事情除了誤打誤撞成功了的那位釀酒師之外,便只有她一個人知曉這件事情。
可如今見“陳煥仙”一語便道破乾坤,她卻又有些不確定了……
“我、我喝過,這果酒雖然不錯,但好像還差一道工序吧……這樣會讓它的口感更好一些的。”陳白起胡亂地點了點頭。
雌女收回手,抓住她的肩膀,扶正搖晃的她坐好,便道:“差什么工序?”
陳白起抬頭,眨巴眨巴著一雙泛著水意的杏眸,理直氣壯道:“我不知道。”
此話一出,雌女臉上期待的表情頓時一僵,她負氣地松開她,撫額低咒一聲后,方道:“陳煥仙,你醉了……”
“我沒醉。”陳白起立即接口否認道。
“對,你沒醉,是我醉了,否則我怎么會信你個醉鬼講的話呢。”雌女拿手指輕彈一下她的額頭,自嘲道。
陳白起沒聽清她講什么,仍舊振振有詞道:“我沒醉……醉的,不信……不信你問我、我什么都知道。”
“哦”雌女眼珠一轉,盯著她那紅紅的眼、紅紅的臉與紅紅的嘴,那迷糊又醉懵的模樣,眼神徒然深沉下來,她輕聲道:“既然沒醉,那你告訴我,莫大人讓我們與你一塊兒去魏國這一趟究竟藏著什么秘密?”
陳白起舔了一下有些發燙的嘴唇,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道:“他讓我查一下你們四個人誰會攝魂術。”
雌女一直灌注全副心神聽著她的話,因此當她的話一出口,她便實實地聽個完全,再接著,便表情突變。
她瞳仁一緊,聲音發啞道:“你說、說莫大人讓你……你查我們……”
陳白起茫然又肯定地點頭,她醉熏熏地指著雌女的鼻子:“對啊,就是你們四個。”
啪噠!
雌女一驚,低頭看著自己方才失手撞落在腳邊摔碎的酒壺,眼神怔怔地,一時忘記了周圍一切。
而陳白起則在一旁冷靜又漠然地看著她,此刻她的眼中哪里還有半分酒醉糊涂之意。
雌女回過神后,神色蒼白道:“莫大人還講什么了?我們四人……他最懷疑誰?”
陳白起似乎想趴著睡覺了,雌女便將她搖醒,又重復地問了一遍。
陳白起惱苦地顰著眉,想了一下,含糊道:“他好像是懷疑雌女吧……”
雌女聽完,倒不似方才那般反應激烈,或許她已經調整好情緒,只是沉默又復雜地垂落眼簾。
陳白起瞇著眼縫,看她這般模樣,眼底遽閃過一絲怪異……
等陳白起“酒醉”醒來之后,聽到車外已經沒有了雨聲,而車中的雌女也不見了。她下了車,只見外面經過雨水的洗禮而煥然一新的樹木,視覺頓時豁然開朗,天上的烏云已漸漸淡去,清新的空氣夾帶著泥土氣息令悶熱一掃而空。
“煥仙……”
聽到有人在輕聲喊她,陳白起轉過頭。
只見變了裝的沛南山長與衛溪一塊兒從后面走了過來。
陳白起正在撐懶腰,一看到他們便立即收斂姿態,望著他們,她的表情暖暖的很溫和。
“山長,師兄,你們怎么過來了?”
商隊的“腳夫”跟“下仆”都跟尾在車隊的尾端,而雌女的車則在中部靠前的位置,一般貴人與奴仆的界限是經緯分明,輕易不得越界。
“你怎么在那雌女的車內待如此久的時辰,莫不是被美人親睞……”衛溪冷峻面容看著陳白起若有所思道。
陳白起忙舉手求饒:“師兄口下留情,我只是上車與雌掌柜的聊些事情,可沒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啊。”
沛南山長本嚴肅的面容聞言后方緩和幾分,他道:“好了,你沒事便好。”
陳白起轉向沛南山長,調皮一笑道:“山長不用擔心煥仙,煥仙哪是那么容易遭人算計的。”
“既然人找到了,山長,我們聚在這兒太惹人注目了,還是快回吧。”衛溪道。
陳白起卻道:“山長、師兄你們先過去吧,我還得去前頭找個人。”
沛南山長見她神色正經,怕是真有要事要辦,便頷首與衛溪先行離開了。
而陳白起拐了個彎,先去那輛客商的軺車看看姬韞,她站在角落內,或許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也正巧看了過來,陳白起便揚了揚帽子,露出一張干凈而清秀的臉,朝他遠遠咧嘴一笑。
而坐在車內面無表情、猶如隔世孤寂的游魂般的姬韞見到她的那一刻,神色漸漸有了浮動,眼神也有了生氣,他亦抿起了嘴角,揚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雖說那張臉沒有姬韞原來那張臉好看,但陳白起還是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
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示意后,她方轉身走開。
走到商隊后端位置,正好看到幾個腳夫正聚在一塊兒嘿喲嘿喲地推車,是一輛蓋著油布的輜車,由于車上貨物過重,過泥坑時車輪深深地陷入坑中。
陳白起也走了過去走到后面一塊兒推車幫忙。
一面推著,陳白起挨到一個健壯黝黑的男子旁邊道:“幺馬哥,我有事兒找你一下。”
幺馬使勁了全力在推車,他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好。”
等他們將車終于推出來之后,陳白起便與幺馬找了個清凈的地方談話。
系統:嫌疑犯二號幺馬出現,你覺得機會難得,便決定趁機試探一下,接受/拒絕?
陳白起:接受。
“幺馬哥,其實有件事情我需要你的幫助。”陳白起道。
幺馬正拿著一塊布巾擦著頭上的汗水跟手臂與身上濺上的泥點。
“何事?盡管道來。”幺馬二話不說。
陳白起跟好兄弟一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副“實不相瞞”道:“其實莫大人這次是奉鉅子之命給我安排了一個任務,可你也知道,我如今的情況無論做什么事情都十分惹人注目,所以便想請你私下幫我個忙。”
幺馬聽到莫大人跟鉅子給她安排任務這個消息時,自然是驚訝的,可一想她如今乃鉅子令的掌印,也算墨家的核心弟子,便也想通了,他爽快道:“好,你說。”
陳白起道:“是這樣的,據莫大人講雌女統領好像與十二年前一樁舊案有關,所以我希望你這一路上能幫我盯著她些,看看是否有什么異樣。”
“十二年前……”幺馬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重復了一遍后,他便震驚道:“你是說十二年前那個……”
“幺馬哥也知道這件事情?”陳白起目光極慢、極細地盯著他的眼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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