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烈日灼地,已準備就緒的雌女回望著城門口,當她看到陳白起領著一群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歸類品種的隊伍過來時,著實愣了好大一會兒。
雌女一把拉過陳白起到一邊兒,她拿眼神打量著其它人:“他們是……”
陳白起則看了雌女兩眼。
雌女今日穿了一件淺藍色紗衣,凹凸有致頗為風韻,而她發與臉用同色紗巾半掩半露地包裹住,只露出一雙狹長翩倩般的雙眸。
她道:“在下的朋友。”
雌女挑了挑眉,收回視線,睨了陳白起一眼也沒多問,她攤出一只手來,道:“看在你是鉅子令掌印的份上,我便沒與你談食宿路費,可你一下塞這么一大群與關緊要的人進來我的商隊,難不成不打算付些路資?”
她笑吟吟地看著她,一副商人見錢眼開的勢利模樣。
陳白起覺得這個要求合情合理,只是她覺得不該自己出血,于是,她讓雌女先等等,便一臉“為難”地走到“富商兄弟”面前。
“爺,人家跑商一趟也不容易,這雇來的人跟車、帳篷、鍋碗,還一路上需要供應的糧食等等……”
不等陳白起一堆東扯西扯的話講完,富商兄——贏稷便面無表情打斷道:“說結果。”
陳白起立即道:“人家要錢。”
商富弟——孟嘗君聞言,表情有那么幾分無語:“她跟你要錢了?”
陳白起耿直地點頭。
孟嘗君額上青筋一跳,陰惻惻笑了一聲。
一群被人捧著慣著長大、完全不知柴米油鹽多貴的一干人等,完全沒想過要付人家錢,如今被人追債上門的感覺……簡直一言難盡。
于是“富商兄弟”都黑著一張俊臉,各自掏了一樣值錢的物什扔給陳白起。
這年頭帶著大把通貨錢幣的還是很少的,大多以物易物。
陳白起左手一塊白玉、右手一錠金裸子,便忍笑愉快地走回雌女身前。
“給你,雌掌柜。”
雌女一見這兩樣東西,拿上手一估價便樂笑開了顏。
值,太值了。
“那便謝過……你的兩位朋友了。”接下“酬金”,雌女拋了個媚眼給陳白起身后的“富商兄弟”后,便樂呵呵地去安排車隊后續。
這一趟跑商的車隊人數倒是不少,約有三、四十個腳夫,這些腳夫除了平常看管貨物跟干些雜活,還要在遇上雪雨天時幫著馬匹一塊兒拉車。
車隊的貨物足載有十幾車,另外還有三輛軺車、二輛單獨運糧的輜車跟一輛四輪大車。
陳白起稍微打聽了,這一輛軺車中載坐著一隊雇傭而來的游俠,平日里他們不露身手低調行事,相當于這次商隊請來的沿途保鏢,還有一輛軺車則是坐著一些認為單獨出行不安全,便花錢隨商隊一塊兒出行的客人。
這些“客人”身份不詳,共有七人。
剩下一輛本是雌女準備給陳白起用的,可陳白起卻講她眼下是“腳夫”身份,這車便留給“富商兄弟”坐。
整頓完畢后,所有人該上車的上車,該看顧貨物腳夫的則隨車隊而行,如此一般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便出發了。
軺車跟后世的馬車相似,但卻沒有馬車那般舒適跟防震,依舊是一具有窗的箱子,以皮帶懸的吊在無簧板的車架上,一般人坐上后,隨著馬匹拖動則需要忍受不斷的搖動與跳躍。
……陳白起真不是享受這洋福的命,她寧愿走斷腿。
軺車內,贏稷道:“后行的轅車隊伍可安排妥當?”
稽嬰道:“軍中已找了幾個與我等身形相似的人偽裝打扮,此事唯有幾人知曉真相,一時因不會有人產生懷疑。”
“與他們密切通信,確保萬無一失。”
“喏。”
“無論前后到達,皆在魏國的千澤湖畔等候匯合。”
“喏。”
嘩——
天色一下昏黑了下來,片片烏云仿佛要壓下來一樣,之前悶熱的天氣一下卻涼爽了許多。
“爺,下雨了。”軺車內坐著的四人皆同時看向半敞支起的窗外。
軺車內此刻坐著贏稷、孟嘗君、姒姜與姒四。
窗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有人捧著雨具奔走四處為遮頭掩雨的眾人分發竹編的圓檐斗笠,只是這遮雨的雨具備下的數量有限,跑得快的人便搶到了,卻還是有許多人分不到,只有抱頭找地方躲避這批頭蓋地的雨勢。
“郎君……”
“煥仙他……”
姒姜與孟嘗君幾乎同時開口,然后聽到對方的話便相互看一眼,一時都收了聲,而贏稷則黑巍巍地凝望著天空,這時聽到外面傳來有人敲窗的聲音。
姒四眼下扮作富商兄的美姬,自然是需要替主子出面,他將窗子打開,只見外頭伸過來一個被淋濕的黑色腦袋。
因為不敢冒犯車內的人,那人便低著頭,目不斜視。
“咱們要靠邊停下前行,現在雨大,貴人們便不用下車,一會兒煮好吃食奴便將東西送過來。”
是商隊的一名腳夫來傳話。
“其它人呢?”孟嘗君居高臨下問道。
方才搶雨具的人中他并沒有看見“陳煥仙”跟魏腌他們,眼下的茫茫一片大雨中也不知道人都跑哪里去了。
那腳夫看了看周圍,冒著雨大聲問道:“不知貴人問哪位?”
孟嘗君沒出聲了。
這“陳煥仙”混進商隊當個小腳夫,也不知道編排了個什么身份,一時他也不知道該怎么來形容詢問。
想了想,他擺了擺手,道:“無事了,你去吧。”
“哎,奴退了。”腳夫彎腰點頭,轉身便走了。
“不知丞相去何處了?”姒四看著外面落下的瓢潑大雨,車頂蓋上撞擊的聲音噼里啪啦,吵咤得很,那急墜而的雨幕幾乎將畫面切割粉碎,似沒有一片是完整的。
他嘴中雖關懷著稽嬰的去處,實則他的眼神卻控制不住地四處搜尋著“陳煥仙”。
即便是苦夏,可她身子骨單薄瘦弱,若被淋了一身濕,也不知會不會得風寒……
這時,稽嬰與相伯先生他們都躲到了輜車下,輜車用來裝載貨用,為防止雨雪侵蝕貨物,一般都會先用一層厚厚的油布遮裹,又蓋了一大片編制的蓑罩,因此還是會有多余支出的一片檐角供人躲雨。
魏腌也不屑與其它奴仆腳夫搶奪雨具,便與先生們一塊兒躺進輜車來,可他長得牛高馬大,根本遮不了多少,仗著身體強壯結實,他便干脆直接站出兜頭淋著雨,他瞇著打濕的眼,左右看了一下:“咦,陳郎君哪兒去了?”
沛南山長與衛溪他們從方才便一直在車隊附近找陳白起,只是一直沒看見人影。
張儀倒是先人一步拿到一頂雨具帽,他方才四處逛了一圈,回到一身幾乎淋濕透的沛南山長身邊,他將雨帽取下,讓沛南山長戴上,方道:“山長,不必找了,方才我好似看到煥仙進了那雌女的高蓋大車上去了。”
沛南山長聞言,表情略怔了一下。
煥仙……去了雌女的車中?
要說被大伙擔心的陳白起的確還算幸運,她并沒有慌忙地四處躲雨,身上也沒有半分淋濕,而是在下雨前便直接被雌女給邀請進了車廂中去了。
而這個高蓋四輪大車,無論從內部大小、布置精致、防震防躍的程度都是軺車的升級。
系統:嫌疑犯一號主動靠近,你決定有心探其一探,接受/拒絕?
面對頭頂“嫌疑犯一號”的雌女,陳白起的確覺得這是個機會,她選擇了“接受”。
陳白起隨意坐在鋪陳于車板的絨毯上,溫和笑道:“雌女統領,你這趟走商倒是恰到好處,為煥仙解決了一大難題,煥仙在此多謝了。”
“陳煥仙,明人不說暗話,我若非是奉了莫大人的命令,是不會走這麻煩的一趟的。”雌女抿唇一笑,眼角的細紋卻令她如成熟的罌粟花般迷人。
陳白起沒有意外,她當然知道他們會出現在咸陽城這件事情應當與莫成有關系,雌女如此,其它人三人估計也是如此。
因為需要一路同行查探案情,陳白起便將昌仁跟幺馬他們一并安排在了腳夫里面,自然這兩人也是改裝換面的,而狐礪秀則是依仗他那一身神出鬼沒的輕功緊隨于隊伍左右,她有時候只需要在無人的地方隨便喊一聲,他便會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
這一身功夫簡直絕了!
而姬韞陳白起則讓他扮作商客,坐于軺車中,一面她并不清楚這輛軺車內的其余六人是個什么身份,需要他幫忙盯著以確保萬無一失,二則她讓他盡量少下車,如此便可不與其它人碰面若懷疑。
“哦,莫大人為何要如此安排?”陳白起一臉驚訝道。
而雌女則微瞇起眼睫,深深地打量著她,似在辨別她的神色真為。
“陳郎君當真不知?”
“雌女統領此話何解?煥仙與莫大人不過只有一面之緣,如何能猜測到他的心思,相反,雌女統領相必更能了解莫大人為何有此安排吧?”陳白起義正言辭道。
雌女聞言,笑了一下。
“那不知陳郎君以為昌仁、幺馬與飛狐統領又是為何出現?”
這話倒是有些意思了。
這雌女究竟猜測出了什么,否則說,她又為什么將自己與昌仁他們聯系到一塊兒來猜測呢?
陳白起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再用這種溫和的方式來套話了。
有時候說話便像釣魚,沒有餌,魚又怎么會上鉤呢?
她沉默了一下,抬頭便直接道:“不知雌女統領可聽說過攝魂術?”
雌女突聞其語,哪怕掩飾得再快,也沒法抹去眼中第一本能反應閃過的震驚。
“什么?”她忙控制了一下表情,笑得有幾分生硬道:“攝魂術?聽倒是聽過,可又如何?”
好一個“以退為進”,她還以為她慌起神來會直接否認聲稱自己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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