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脈
一隊身穿統一制式白色披風、蒙臉遮頭的人冒著茫茫風雪朝著深山陡壁而行,他們腳底是一望無垠的圣山鏡湖,放眼望去,四下一片空曠,水平面與地平線連成一片,從高處探目,映入眼簾的只有的雪山、蔚藍天空的倒影。
風一程雪一程,一路遺留下的漫漫腳印蜿蜒遠長,他們登山入境,穿越三十三重窟、四十四面碑,最后攀登到一處高山之巔的萬年冰窟前停下。
“終于……終于等到了這一刻了啊……“激動到沙啞變形的聲音從一位老者口中吐出。
這一行人中有年邁古稀者,亦有壯少青年,他們身著的服飾一致,唯有細微的區別,如走在隊伍最前方的十位嚴肅風霜的年邁者,他們披風的直領對襟處繡紋著古老的圖騰,分別是十二干支對應的神徽紋,后面的人卻沒有,唯二長袖邊繡著一路“青字“,”青字“各異,分身份尊卑而繁長簡短,此字跡非文非圖,是一種意形字,普通人即便仔細看了也根本不解其意。
“起勢,整冠洗禮,晉見吾族圣三叩!“
他等一路風雪緊趕而至,面塵風霜,先整肅衣飾,鄭重其事,方朝著萬年洞窟之中伏地跪拜,三叩首方起身。
這一番舉動下來,很明顯這洞窟之中有他們敬畏到必須不容一絲褻垢的模樣方可安心進入。
這時冰窟落匝的厚重石門朝上隆隆地打開了,洞內幽寒的白霧鋪噴而出,他們懷惴著既激動又緊張的心情,踏著白霧由十位老者引領而入。
只見窟洞內一片冰藍,冰層如簾,層層疊進呈沙丘狀,像一個冰晶所鑄的天外世界,純凈而透明,內空寬大高闊,頂部中央位置有一個如繭冰錐懸尖朝下,驚奇的是那晶透的冰內封印著兩道身影綽綽,她們稚白的身軀靠背而依,一左一右,雙臂環抱雙腿,臻首低低地垂下,像在母胎的姿勢,如墨華藻艷的發絲散婉潑開半掩如雪身姿,如一株潔凈雙生蓮花,玉雪竊玲瓏。
竟是一對豆蔻的雙生子!
這時洞窟外的一眾人也進入了,他們仰頭一見冰錐中“沉眠“的雙生子,便再度跪地伏首,他們的行禮方式十分特殊,接著恭謹地喊道:“圣巫王在上,十二干支攜族人特此拜見!”
冰中的雙子自然是不會給他們有任何回應的,依舊如同沉睡了一般雙眸闔閉,不知世間事。
“族老,為何巫妖王仍舊沒有蘇醒的跡象?”有人心生不安地問道。
“出了些許意外……不過亦無妨,儀式已完成大半,剩下的唯靠吾等來彌補了,只是……”乾族老一雙灰黯的眼睛瞇出一絲深沉的霧霾。
若過程中遇上什么意外,只怕便是顛覆性的毀滅了。
“為喚醒巫妖王,復興吾等巫族,吾等雖九死而其尤未悔!”族人振聲眾志發下誓言。
“有一事一直不確定,乾族老,這兩位……究竟哪一位才是圣巫大人?”族人一時拿不準情況。
巫妖王并非凡人,他/她若應巫族所愿神臨人世,受層面規則所限,必要附身于人類,經十二干支族老花費三年時間閉關苦研推衍所卜,最適合的軀殼容器他們已尋覓到了,卻不想會是一對雙生子。
并且這一對雙生子一出生,便擁有了相同的命格與容貌,但巫妖王大人只有一人,最終不知會蒞臨在哪一人身上,因此他們只能將兩人一同帶走。
如今十三年過去了,雙生子因被巫族秘法封印的緣故一直在沉眠之中不曾醒過,等她們真正醒來之際,便是巫妖王降臨之際。
乾族老那張溝壑枯黃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種詭秘,他低聲道:“兩人中必有一人是,到時候神臨,便會知曉答案了。”
“可以布陣了。”
族人從兜中取出巫族圣物十四件金器,這十四件金器分別為祭祀所需的陽、陰、風、水、雷、電……將其古樸祭禮的器物擺在畫好的陣位,眾人盤腿而坐,從高處望下,赫然是一個包含千羅萬象的上古大陣。
其中十四人,擇其純陰、純陽之身的人,割腕放血,將鮮血滴入十四件器皿當中,待血將器皿銘刻的鬼神紋路填滿后,一眾人便齊天吶喊。
晦澀又低鳴的語言從他們口中念出,像傾巢而出的蜜蜂震動著空氣,形空一股奇特的漩流,安靜的洞窟內,像有什么東西一觸即發。
天地感召,圣巫山脈倏地一道紫暗光芒直射入蒼穹,頓時雪山山峰厚重的云層遽散,哀牢山山脈下平靜無垠的鏡湖泛起了漣漪,像激蕩呻吟的痛鳴,亦像不安躁動的怒吼。
天地改色,卻不想,正在關鍵的時刻一隊鮮衣怒馬的人趕隨而至,他們約百來人,卻全副武裝,沒有穿臃腫的厚衣御寒,只是一身利落貼身的銅衣胃甲,獸皮軟靴,刀劍鋒寒,這明顯是一支正規精銳之軍,而非私扈散兵集結。
領頭者是一個皮膚黝黑、高大威武的男子,摸約二十歲左右,他面容粗狂,半張臉凹凸瘢痕,像是被火燒后愈合的傷口,剩下半張臉卻是英俊的,濃眉大眼,鼻梁高挺。
他一招手,數十個從崖上吊繩一躍而下的弩手聚集在后,他扯了下嘴角,因那猙獰的半張臉而笑意扭曲,活像個地獄閻羅王似的可怖。
“圍起來,殺!”
另一頭聽見冰窟外動靜的巫族立即跑出幾名巫武,他們在巫族乃專修武技,負責保衛巫族上層。
“是你!”
其中一名巫武羅烈一眼便認出領頭者,表情怔愣了一下,緊接著便流露出濃烈的厭惡與殺意。
“南詔國的爪牙,你怎會來此?”
“為何來此?哈哈哈……爾等叛族可知,吾王等這一刻,究竟等了多久了?”他哧開一口白牙,幽暗的眸子全是起起滅滅的烈焰。
“那個傀儡王?呵!”羅烈冷笑一聲,心頭雖對此境況有些驚疑不定,但面上卻是不屑不信的。
方才還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李信,卻在羅烈提到傀儡王三個字時,控制不住情緒,勃然大怒:“放肆!區區叛族竟敢口污吾王,我看你是真的嫌活得太長了!”
“不是嗎?不過是一個披著白馬子啻的假王,講他是傀儡倒還是抬舉了,虧得你們還忠心伺這樣一個假冒貨為王,簡直可笑至極!”羅烈譏諷道。
“你”
“李信,又何必為此等子虛烏有的話而大動肝火呢。”
一道淳澈如山澗清風般嗓音壓蓋住了李信的怒音,李信一震,連忙與一眾弩手分開一條道,躬身行禮,張揚囂張的眉目收斂如石,只見一道行走如風,款款如溪流般身影緩緩從中走了過來。
此人穿了一件十分低調玉綢長袍,玉身長立,矜貴斯文,外披黑羽鳳蟶裘衣,頸間一圈毛絨圍脖,卻又是另一種華麗宣揚的模樣。
他一出場,雙方關注的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變化。
羅烈視線一掃至他面容,瞳仁一緊。
被李信等人弓奉而出的是一個面容精致到漂亮的少年,但他的漂亮卻是不染世俗的晶瑩剔透,纖修的身影,眉目如畫,一雙琥珀流瑩淺色般的眸子,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得天獨厚。
這便是南詔國的王白馬子啻。
羅烈看到白馬子啻時,身體下意識繃緊,這是全面戒備本能反應,但下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又放松了下來。
“誰都知道,你不過是假的,你以為憑你能夠破解吾等巫術?”羅烈像聽見一件笑話一樣不屑一顧。
“假的?“白馬子啻聞言輕笑了一聲,簡單兩字被他含捻得婉轉百回,那張無害而漂亮的面容上卻是高深莫測。
一個虛龍假鳳還敢來他們面前耍威風,羅烈身后的北虎雙眸轉闇,一張口虎嘯而去“吼“
他身量極高,上身只穿了一件虎皮,大冬天露出粗壯的胳膊也不嫌冷,梳著一條沖天鞭,端像哪里來的惡犬狂獸。
龐大的氣流急轉颶風朝軍隊刮去,將他們掃得東倒西歪,最前方所站的人直接撞飛砸到石壁上,吐血倒地。
“來了百人又如何,憑爾等凡夫俗子,休想再入內踏前一步!”北虎倒三角眼瞪圓,氣勢如虹。
“奸臣逆子!休得囂張!”李信取出半長高的大劍,疾沖拖著劍尖刺刺火花,朝著北虎而去。
北虎雙臂掄圓,交叉抵于胸前,只聞噹一聲,李信的長劍砍在了他的手腕所纏的金圈手環上。
“吼啊啊啊”
北虎仰脖狂吼,金圈收縮至極限,又重重撞出數米,李信翻身落地,劍舞動如龍游動,風雪肆虐,兩人打斗的位置一片雪霧朦朧。
淡淡地瞥了一眼打斗的兩人,羅烈雙手結印,口吐一字:“盾結。”
南詔國的弩手在李信動手時,也沖蹲下來,手中短弩瞄準巫武身體要守便是毫不遲疑地射出,但還沒靠近其同身,最終都被無形之物撞飛,結界生成,冰窟前一層淡藍色薄膜阻擋了他們的窺探與邁進。
弩手面露訝然站起,滿目震愣,這便是巫族的術法?
羅烈是巫武,他不懂巫術,這個盾結是十二干支的霖族老先前為以防萬一所布,而他只是持器張開結界。
他盯著一群無計可施的南詔士兵,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道:“假的終究是假的,就憑你們……能耐得吾巫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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