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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陳芮”,謝郢衣便被乾族老一眾給帶走了,當然這事沒當著“陳芮”的面。
歸墟一線天下、坐落在茂密樹林叢中的一座三層建筑,此乃巫族修行閉關所用的風雷塔,一層為禁固,二層為閉識,三層為煉魂,風雷塔時代久遠,那歲月留下斑駁的黑色墻體令其莊嚴肅穆,望而生畏。
五廳四柱的大殿之前,火光映亮四柱角落,四位摘下檐帽的族老落座,形成一個環形視野,而謝郢衣則一人單膝跪于地面,光線打在他身上折射,形成一個錐心陰影在他身下展開,如同囚禁一般接受著他們的審問盤查。
“郢衣,是彌生圣子的未婚夫,可還記得?”霖族老率先發問道。
空蕩的環境內,他的聲音環形擴散,如銅鐘懸撞,嗡鳴震耳。
“陳芮”如今稱陳圣子,而般若彌生則是彌生圣子,般若此姓于巫族代表著至高無上,如今事態未明確,倒是不適宜安在一人頭上了。
霖族老語氣倒不重,但這不瘟不火的態度擺在這森嚴殿堂上,卻沒有緩和幾分其壓迫感。
謝郢衣低著頭,姿態恭謹,然無人看見的面容上卻是表情平淡:“郢衣并非彌生圣子的未婚夫,而是巫妖王的未婚夫。”
這話一落,四位族長神色皆有怔仲,一時倒覺得有些意思。
霖族老玩味地看著他:“的意思是,認為陳芮才是認定的巫妖王?”
“郢衣不敢妄回揣測,但是與不是,待最終儀式上便可確定。”他倒是沒有正面回答,當著眾族老的面他還需謙虛慎言,但他這副一切交給天意的模樣,倒從側面顯示他早心有篤定。
乾族老呼吸放沉,如鷹般犀利的眸光盯在他身上。
“當初是私自帶走她的,是嗎?”
沒有在“陳芮”面前的刻意收斂氣勢,此時的乾族老才是謝郢衣與其它人一直認識的那個他,他的存在就像懸在所有人頭上的誡尺,賞罰分明,刻板冷酷。
謝郢衣背脊一僵,只道:“郢衣甘愿受罰。”
這時十二干支的旦族老眉心一跳,他與天命族關系不錯,自是要幫口幾句:“族老,這事反而是一件好事,若非謝少主,或許陳圣子還不一定愿意回來,這、這……也算是將功補過吧。”
說到最后,他在乾族老掃過來的平波無情的目光中聲音漸弱,最后扛不住仰頭左顧右盼,粉飾太平。
乾族老收回視線,雖覺此話倒也有幾分道理,但錯便該罰,對便該賞,兩者之間并不沖突。
但顧念著他的身份,乾族老還是法外開恩了,他面容冷硬如鐵,沉聲道:“非我乾族一脈,于罰于賞皆該交由天命族竊天族老定奪,但所行之事卻是干系到整個巫族,是以,大罰暫且擱罷,需先受十二烈炙鞭,以儆效尤。”
十二烈炙鞭?
旦族老臉上的表情一滯,心想這十二鞭下去謝氏小子的小身板哪能完好如初,卻不想下一秒,便聽到謝郢衣毫不猶豫無畏接受的聲音。
“郢衣領罰。”
他猛地看向謝小子,卻見他沒有抵抗辯解的緘默模樣,好像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他甘之如飴的事,他心中不悔,是以坦然而平靜得過份。
乾族老哪能看不出他的態度,但他既乖巧認錯領罰,他也指摘不出什么過錯,于是他望向一旁站立的巫長庭。
“管轄巫武賞罰堂,他的二十鞭便由親自來執行。”
巫長庭看了謝郢衣一眼,抱拳應道:“喏。”他在南昭隱瞞身份為朝官,與同在南昭的謝氏一族的謝郢衣由于背景身份的不同,他們私下倒是沒有見過面,偶爾在稷下學堂見他,他規規矩矩,總是一副冷清自持的模樣,眼底漠漠然,卻難掩目空一切的傲然之氣。
但這一次回來的他,卻好像哪里有些變了。
該怎么說呢,他眼神之中不再是“目空一切”了,他眼中有了一個人,因為這個人,他原本遠離世俗稍嫌稚嫩的心思與氣息也深沉了起來。
而一直沒有什么存在感的十二干支半月族老此時在后感嘆一聲:“最后的祭天儀式進行,十二干支的主要成員都將到歸墟,只希望這一切最終可以塵埃落定啊。”
其它人聞言,都露出沉默的模樣。
霖族老忽然道:“郢衣,跟在陳圣子身邊這么久,覺得她為人、行事如何?”
謝郢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雖然他早就知道回來這一趟會被族老們盤問些什么,心中早有腹稿。
該說的與不該說的他自有定論。
他停頓了一下,好似認真思考過后,再道:“陳圣子一開始就像一張白紙……”
“霖族老,私下妄議圣子是否不太妥當?”乾族老冷硬的聲音打斷了謝郢衣。
謝郢衣倏地閉上了嘴。
他倒是有些意外乾族老對阿芮的維護。
而霖族老表情僵了一下,然后他與乾族老對看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不贊同與嚴厲的顏色,哪怕是幾十年的好友,他仍舊感到心臟一緊。
他搖了搖頭,笑得有些說不出的意味來:“倒是護得緊啊。”
旦族老看了看乾族老又看了看霖族老,怕兩人因此這事鬧不愉快,便道:“陳圣子不是回來了嗎?想了解她還不簡單,道聽途說還不如親眼所見,們說呢?”
半月族老輕輕地捶了錘自己的老寒腿,搖頭晃腦,很佛系道:“個人心中有個人的標準喜好,她是如何模樣可不按們心思長,只是心思不長歪,我啊,只管接受便是了。”
陳白起被安排的住所是精挑細選過的,內里布置文雅精巧又不乏舒適,長長的古典回形門廊,柱檐上攀附著的藤蔓綠蔭成蕓,門廳向南北舒展,掛著啞聲的古銅金鈴,這里的每一處都有著悠久的歷史歲月痕跡。
看得出來,對于她的居所巫族是用了心思,力求做好的。
臥房之中,矮窗被撬起了一角,跪坐在席上的陳白起正閉目“看著”巫蝶收集回來的風雷塔信息,一邊打座回藍一邊思考著。
“看來,目前情況于我有利。”
這一趟回來之前,她分析過巫族將對她的態度,沒想到,回來后情況比她預計得要好,最主要的是與她有敵對情緒的般若彌生不在,這表示他們打沒算這么快讓她進入緊張的對擂狀態,而是先讓她有適宜與歸屬感。
這是他們的溫柔之處。
但同時她也注意到有好幾個族老沒有出現,這里面能說明的問題其實也有很多。
他們要么是真有事,要么就是……暗中支持著般若彌生,對于她的歸來,尚在權衡利弊。
這也正常。
有人的地方便有紛爭,而人多的地方則有黨派,這是一個常見的事,這次出現的四位族老,大部分是曾經見過她的,對她有了深刻的印象。
說起乾族老,從謝郢衣那里她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他與般若彌生的關系較其它人要深厚許多,與他對自己的愧疚她也能夠感受一二,但這兩者都無法動搖他那顆如鋼鐵一般堅定的心,若是說有王位繼承,那么他絕對是那個擁王之人,但凡涉及到巫族之事,跟他談感情是沒有用的。
所以這么多人當中,他是中立派的,也是最不用擔心的。
霖族老這邊情況不明,他雖看起來是一個溫和好相處的人,但從有限與他打交道次數來看,這人腹黑得緊,想法從不表露于面上。
另外,掌管巫族巫武一脈的巫長庭,他是她定要爭取的。
巫族分為兩系派,巫師與武巫,巫醫與巫祝一類皆是巫師,而巫族使者與一些習武者皆是武巫,但巫族內的武巫與外面會武功的也有不太一樣的,他們雖沒有巫族的天賦技能,也無法修習巫術,但體內卻還是有少量巫力血脈的,只是與法修習巫術便意味著無法再精進,只能習武強體。
但巫族中巫師卻是少數的,巫武卻是巫族的主流,但在地位上巫師卻遠遠高于巫武。
從等級上來看,巫師統領著巫武,如同智者號令群雄。
因為巫師不僅可以習巫技,同時也還能夠習武技,只要精力能夠分配得過來,但大部分人都是于精于準,專心于一樣,同時兼具兩樣的人,都需要時間的積累,在后期才能厚積薄發。
像謝郢衣他是十二干支中的天命族,這一族大多數族人都是巫師,他也順大流,專精于天賦巫術。
而巫長庭倒是全能型,這有賴于他的巫族天賦,嶄露頭角后,他從蛇堂選拔出成為賞罰堂的堂主,也是巫武的堂主,管轄整個巫族上下的賞罰事宜。
他的存在就相當于武官中的太尉,掌控中央軍事的最高官員,內中懲誡高官子弟,外可行兵陷陣上場殺敵。
如此年紀便得此重任,不可不說巫長庭此人除了本身實力強勁,想來也不會是個簡單的人。
而正因為他年輕,背景又簡單的緣故,他背后沒有牽扯那么多別的東西,單純以個人利益出發,所以才有爭取的價值,也有爭取的可能性。
陳白起想,第一步,或許便是該找個時間約他出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