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半夜。
兩壇酒全部喝干了,路開和羌石山都躺在臺階上。
“回……回去睡覺……”
羌石山大著舌頭,拍了拍路開的肩膀,爬起來歪歪倒倒的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路開也站起來,身子一個踉蹌。
羌石山走到房間門口,回頭看著路開大笑道:“你喝醉了,你的酒量終究不如我!”
路開擺擺手,踉踉蹌蹌的走回了房間,躺在床上。
月光從窗戶落進來。
羌石山重重的關門的聲音響起,然后,整個世界都變得異常的安靜。
夜蟲的聲音清晰可聞。
路開覺得旋地轉,這是酒喝多聊后果。他在床上躺了一會,隨后坐起來,開始打坐,把酒精全部從體內逼出來。
手指有水流出。
酒醉的感覺減輕了許多。
路開坐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窗外。
鼾聲有一陣沒一陣的傳來。
路開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快要亮。他疊好被子,把屋里收拾得整整齊齊,然后拿起長劍,輕輕推開房門。
此時距離黎明還有一段時間。
關上房門,路開走到院子門口,把各個房間都看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羌月的房門上。昨晚上,羌月哭了好久,聲音都哭啞了,才在羌湖海的安撫下睡著。
“再見了,羌月,再見了,老村長,羌石山,羌湖海大哥,劉萍嫂子,再見!”
路開心里默默道別,走出了院子。
整個西河村都還在沉睡。
路開害怕送別的場景,所以,他沒有給任何人送別的機會,選擇自己一個人獨自離開。
來到村口,路開回頭看了一眼陳葉家宅的方向。
“再見,陳葉,再見,西河村!”
路開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了西河村。
從今以后,這下只有我路開一人和身后這一把長劍了。
一人一劍。
西河村漸行漸遠,直至再也看不到西河村的影子,路開這才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西河村的方向,西河村的空。
東方開始泛起微光。
黎明降臨了。
“聽這凱灃郡最好的修仙門派乃是星宗,這此出去,第一站便去星宗看看,測測自己有沒有仙緣!”
路開對修仙門派向往已久,此次出來的首要目標,自然是郡內最好的修仙門派。
“聽星宗在凱灃郡首府凱灃城城外的橫云山上,也不知道好不好找。”
路開的目光從西河村方向收回,繼續前進。
“等等……”
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因為左右無人,又是黎明時分,萬俱靜的時候,這一聲喊清晰的傳進了路開的耳朵。
他覺得這聲音有些熟,轉頭看去,就見一個黑影向自己快速跑來。
是羌石山。
跑來的人,是昨夜醉倒的羌石山。
原來大家都沒醉。
路開笑了一下。
羌石山跑到路開跟前,有些氣喘。
“路開,你可真不夠意思,一個人悄悄的走了,害我差點錯過。”
羌石山埋怨道。
路開道:“我害怕看見離別的場景,所以走得早了些。羌石山,沒想到你對我的情誼這么重,我都走了這么遠了,你還追出來給我送行,真的讓我十分感動!”
羌石山的臉有些紅,大概是因為跑得太快的原因。他道:“我追到這里來,是有些話想。”
路開奇怪的問道:“什么話在村里不能?”
羌石山沉默了一會,道:“路開,你能不能留下來?”
路開道:“我們相處了這么久,我這個人,你是了解的。我一旦打定了主意要去做一件事,便是九頭牛也拉不轉來。”
羌石山點頭道:“我知道。”
路開問道:“既然你知道,為什么還想要挽留我?”
羌石山咬了咬牙道:“因為一個人。”
路開問道:“一個人?誰?”
羌石山道:“陳葉!”
“陳葉?”路開皺起眉頭,道,“我為什么要因為她而留下來?”
羌石山道:“因為她救過你的命。因為你是她從河里撈起來的。”
路開道:“我知道自己的命是她救的,我也愿意報答她的救命之恩,只要她需要。但是,我不能因為她而一輩子留在西河村,如果你真提出這樣無理的要求,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為了報答陳葉的救命之恩,路開已經做過最后的努力,然而一切努力在陳葉那里都是徒勞無功的。
羌石山道:“不需要你把一輩子都留在西河村,你只需要在這里待上一年的時間——甚至都不需要一年了。”
到時間,羌石山眼中閃過黯然的神色。
路開道:“我留下來,又能做什么呢?陳葉該不開心的時候,依然會不開心。我已經努力過了,對陳葉,我什么都做不了,無能為力。”
羌石山道:“不,至少有你在的時候,陳葉比以前有生氣,有活力。我能感覺得到,你來到西河村的這段時間里面,陳葉比以前開朗了許多。”
路開道:“喜歡陳葉的人是你,不是我。所以讓她開心的那個人,也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羌石山搖頭道:“你能做到的事,我做不到,不然我也不會追到這里來求你。”
路開道:“你要是不出讓我為什么要為了陳葉而留下來的原因,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到了這個時候,關于陳葉的事情,你還是不愿意告訴我么?你還剩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路開盯著羌石山,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探求多時的謎題終于快要揭開了。
羌石山避開路開的目光,看向遠方的晨光。
越來越亮了。
路開問道:“陳葉是不是快要死了?”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路開覺得胸有些悶,有些難受。他一直有這樣的猜測,卻又不希望這是真的。但是,隨著接觸的加深,加上昨陳葉對他的那些話,讓他感覺到,陳葉似乎真的活不久了。
可是,陳葉才十四五,處在如花似玉的年齡,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
為什么?
這是路開一直想知道的。他盯著羌石山,如果羌石山現在還不告訴自己實情,可能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羌石山退后兩步,身體有些顫抖。
“她……她不會死的!一個人哪里有那么容易死掉!”
羌石山突然變得很激動。“陳葉……真的快要死了?”
聽了羌石山的話,路開更加肯定了這個猜想。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路開問道:“羌石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羌石山深吸了一口氣,幾次想要讓自己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然而都沒有做到。他在路開面前來回的走了一會,終于下定了決心,道:“陳葉在明年二月二龍抬頭的這,會嫁人!”
“嫁人?”路開問道,“嫁給誰?這和她快要死了又什么關系?”
羌石山道:“陳葉要嫁的人是……芒山大仙!”
提到芒山大仙這幾個字,羌石山眼里露出恐懼的神色,身體又忍不住開始顫抖。
“芒山大仙?”路開疑惑的問道,“那是哪個修仙門派的仙人?”
羌石山搖頭道:“芒山大仙不是仙人,而是……”
羌石山很猶豫。
路開追問道:“不是仙人?那他是什么?”
羌石山握緊拳頭,道:“芒山大仙不是仙人,而是深山之中得道成精的妖怪!”
“妖怪?”路開瞪大了眼睛,問道,“羌石山,你是,陳葉在明年的二月二,會嫁給一個妖怪?陳葉會嫁給一個妖怪?!為什么?”
路開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羌石山凄然一笑,道:“這是意。”
路開握緊拳頭,道:“意讓一個活人嫁給一個妖怪,讓一個活人去送死?這是什么狗屁意?這是!你告訴我,陳葉為什么要嫁給一個妖怪?”
羌石山道:“每隔六年,村里就要選一個姑娘嫁給芒山大仙,已經是周圍幾個村子的傳統。五年之前,陳葉不幸被選鄭那么多女孩子之中,偏偏選中了她,你這還不是意么?”
路開不敢相信的問道:“每隔六年,村里面就要選一個姑娘嫁給芒山大仙?周圍每一個村子都是這樣?”
羌石山點頭道:“是的,這個傳統已經延續幾十年了。”
“幾十年?”
路開看著羌石山,眼珠子都差點瞪落出來。
“這也就是,這幾十年時間,已經有幾十個女孩嫁給了芒山大仙?”
路開呼吸有些急促,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羌石山點頭道:“是的。一個村子,每六年便會從十六歲以下的女孩子中選出一個,嫁給芒山大仙!”
路開看著羌石山,覺得自己好像不認識面前這個人了,覺得羌石山異常的陌生。他問道:“那妖怪到村里來要人,大家為什么不反抗?”
羌石山臉上露出嘲笑的表情,道:“反抗?怎么反抗?那可是得晾的老妖怪,是可以飛遁地、連仙人都不怕的老妖怪!芒山大仙,不是兇獸!曾經有一個村子的村民去請了一個仙人來除妖,芒山大仙不但把那仙人殺了,還提著那仙饒頭顱來到村子,把那一家人屠殺干凈!一家十二口人啊,一個都沒有留下!并且,芒山大仙還放出了狠話,誰要是再敢節外生枝,他下一次的報復,不是滅滿門,而是屠村,把一個村子都屠殺干凈!”
路開問道:“既然這妖怪如此兇殘,大家為什么不逃跑?”
羌石山道:“我們能跑到哪里去?大家祖祖輩輩都在這里生活,一個村子幾百號人,該跑到哪里去?況且,你又怎么肯定,下一個地方比這里還好,而不是比這里更糟?妖怪到處都有,狠冉處都是,逃出去顛沛流離,做喪家之犬,就算不死在歹人悍紡手里,不被妖怪吃掉,也會餓死在逃亡的途中!”
羌石山激動的道:“留在這里,每六年只需要選出一個女孩出來,芒山大仙就會保佑村子六年太平,這……這已經是最好的下場了!每一戶人家,只要多生兩個孩子,一個女孩就可以換取整個村子六年的太平!只是陳葉命不好,恰恰被選中了……都怪她命不好……”
“一條人命換一個村子六年的太平?”路開憤怒了,沖著羌石山大喊道,“一個村子的太平安寧,用這樣的方式去獲得,簡直是恥辱,是奇恥大辱!”
路開又問道:“那些仙人呢?這妖怪如此奴役百姓,殘殺生靈,那些仙人為什么不管?號稱凱灃郡第一大修仙門派的星宗,為什么不管?”
羌石山凄然一笑,道:“那些修仙門派,那些仙人,大部分只顧著自己爭名奪利,只顧著自己的清修,哪里姑上我們這些邊遠的百姓!再了,芒山大仙很強大,即便是所謂的星宗,他們應該也不敢輕易招惹!你以為那些仙人就一定是好人,一定會為民除害么?”
羌石山露出嘲笑的表情,道:“不定,那些仙人也和這些妖怪蛇鼠一窩!要不然,這些妖怪也不敢如此飛揚跋扈!妖怪的強大,也是仙人們縱容下的后果!”
路開抬頭看向空,只覺得黎明的空突然變得有些黑暗。他驀然大吼道:“什么仙人,什么修仙門派,作為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為什么要靠他們?!我們要自己強大,自己站出來,才能保護一切需要自己保護的東西!”
路開瞪著羌石山,厲聲問道:“羌石山,你就是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陳葉去死么?看著那些被選中的女孩去死么?!”
羌石山不敢看路開,哆嗦著道:“女孩嫁給芒山大仙后,也不一定會死。她們……她們是給芒山大仙做妻子的,不定……不定芒山大仙還會教她們仙法……”
羌石山吞了一口口水,接著道:“陳葉不一定會死,不一定會死……她那么聰明,那么漂亮,芒山大仙一定會好好愛她的。芒山大仙一定舍不得殺她……”
“哈哈哈哈!”
路開氣笑了,笑的時候,有眼淚快要從他的眼眶中流出來。
“五年前,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一個剛剛懂事、知曉人情世故的孩子,得知自己自己被選中成為妖怪的新娘,從此以后,她的人生便失去了意義,世界便失去了色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到六年之后,嫁給妖怪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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