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道:“小姐,奴婢剛才去領藥,聽說了一件大事!”
沈問玉不接話,只繼續看書,等著蘭兒回稟。
蘭兒湊近前來,低聲道:“鎮軍侯元大將軍……重傷!”
沈問玉咳聲頓停,猛地抬眼,隨后咳嗽便重了起來。
蘭兒忙拍她的背,道:“小姐莫急,聽說侯爺三四日前傷在永壽宮里,圣上和太皇太后那晚都守在侯府,御醫們和瑾王爺都在,那破了西北軍撫恤銀兩案的英睿都督大膽剖了侯爺的心口,為他取了刀補了心,侯爺連發了三日燒熱,昨晚燒熱停了,似是好轉了些。”
“剖心?”這話非但沒讓沈問玉放心,反倒讓她咳聲更重,面如紙白。
三四日前正是西北軍撫恤銀兩案破的那一日,朝中革職查辦了十位大臣,為首之人是翰林院掌院學士胡大人。胡大人乃元相的心腹,誰不知貪污撫恤銀兩的真正幕后主使是誰?
他傷在永壽宮,必是因家國之事所傷,天底下竟有這等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
“奴婢也覺得此事駭人聽聞,幸虧侯爺命大!”
“侯爺當真好轉些了?”
“奴婢聽說是如此,瑾王爺這些日子都住在侯府,日夜為侯爺診脈,小姐可放心。”
沈問玉沉默了,心情漸漸平復,咳聲也漸低。
蘭兒端了湯藥到榻前,低聲道:“今兒這藥小姐還是喝吧,風寒早些養好為妙。”
沈問玉看也沒看那湯藥,又將書拿了起來,低頭淡道:“不急,你去開半扇窗子,讓我再吹會兒風。”
蘭兒深知主子的性情,不敢忤逆,只得放下湯藥開了半扇窗子。開窗時她往院外看了幾眼,見外頭無人這才回來榻前稟道:“您可知道這些日子朝中在查三品官府上一個閨名里帶青字的小姐?聽說是侯爺心儀的女子!”
沈問玉正翻書,手上一緊,那書頁頓時撕了一角!
“聽說查到了兩人,只是不知哪個是侯爺心里的那人。那兩位小姐,一個是盛京府尹鄭大人的嫡女鄭青然,一個是驍騎營參領的庶女姚蕙青。如今京中各府的小姐都妒紅了眼,恨不得自己的名字里帶個青字兒。聽說若查出誰是侯爺心里的那人,太皇太后即刻就會做主將人送進侯府沖喜,賜個側室的名分。”
沈問玉面色頗淡,聽罷只沉默了片刻,便低頭又翻書去了,只道:“藥涼透后拿去倒了。”
蘭兒見她的反應冷淡,甚是沉得住氣,便知她心里有數,轉身將藥拿去外頭吹著了。
藥涼透后再倒,倒過的地方要拿雪蓋住,莫要露出馬腳——這些都是小姐的吩咐。
小姐來盛京是帶著大心思來的,她知道,但安平侯府敗落至此,真不知她要如何才能走到她想要的那高處。
屋里,沈問玉看著書,寒風捎著殘雪落進窗臺,她抬頭望一眼那窗子,無聲冷笑。
心里那人?
自古被世間權貴男子收在心頭的女子,從來就不長命!
她等著看,看紅顏薄命。
元修術后第七日早晨醒了,暮青剛回都督府,侯府便有人來府里急報,說元修醒了!
暮青聽了難得一展笑顏,卻沒急著過去。元修剛醒,榻前定然圍滿了人,元家人與他一定有說不完的話,她去了也說不上幾句,且元修剛醒,身子還很疲累,也不能常時間見客,還不如晚些時候再去。
暮青去了書房,將她所知的一些術后養護之法寫了下來,傍晚才去了侯府。
“你小子可真沉得住氣!”趙良義見了暮青便笑罵一聲,一拳砸來她心口!
暮青敏捷地避開,目光比清晨的風刀還割人。
趙良義哈哈一笑,這小子的性子雖不討人喜歡,但真是個好小子,大將軍的命硬是被她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暮青懶得理人,西北軍的將領都跟元修一個德行!
她快步去了西暖閣,遠遠的便看見有宮人守在院外,她便知道元敏還在。這些日子她進暖閣,宮人們看見了都不攔,今日卻將她攔了下來,顯然是元敏在屋里跟元修說什么要事。
暮青不愛聽人墻角,轉身就要走,卻聽見暖閣里有聲音傳出來,“好好好,姑母都聽你的!你好好養身子,切莫動怒!”
那話音雖遠,卻聽得出是元敏的聲音。暮青腳步未停,繞過園子,進了一座方亭,直到瞧見宮人舉著雉尾扇走向府門口,她才出了方亭繞回園子進了暖閣。
一開門便聞到一股子湯藥味兒,暮青蹙了蹙眉,想起那大漠揚鞭草原殺敵的日子還如昨日,那爽朗坦蕩的兒郎竟病臥榻上,清苦的藥香聞得人心里也苦。
暖榻上軟枕厚實,元修倚在上頭正喝藥,一碗藥,幾口喝罷,這才轉頭。
少年撩著華簾,殘雪落滿窗臺,霞光透過半窗照在少年的眉宇上,那孤清分外熟悉,再見卻仿佛隔了百年。
元修心生恍惚,藥碗忽落,啪的打在榻下,碎成兩半。
阿青……
元修張了張嘴,嗓子卻干啞生疼,似有千言萬語堵在心口,最終只是露出個憔悴的笑來,問一聲:“你來了?”
“嗯。”暮青走過去,把碎了的藥碗拾起來送去院子里,回來搬了把椅子到榻前坐下,“能自己喝藥了,看來是好些了。”
屋里連個親兵也沒,巫瑾也不在,想來是元修剛剛與元敏有些口角,心情不好把人都遣出去了。
“你心口剛動過刀,這些日子會有些急躁易怒,這都正常。但若有胸悶、胸痛的情形,亦或眼睛失明、一側身體麻木乏力、腳踝腫脹、寒顫高熱、胸前切口紅腫的癥狀,不可忍著,心情不好也要喚人來!可記清楚了?”暮青問完這話,覺得元修昨天剛醒,身子還虛弱,未必記得住這些,于是從懷里拿出張紙來遞給他,“這些我都寫好了,你放在床頭,若有上述不適,一定要喚人前來,不可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