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間的距離,不足一丈。”
修羅金剛度凡低頭審視著白衣服的小個子,他的身高只到自己的胸口。
“除妖族外,在三品這個境界,任何體系被武夫近身一丈之內,必死無疑。”他睥睨著白衣術士,厚厚的嘴唇挑了挑起。
這個距離,就算對方想傳送逃脫,他也能提前打斷。
至于護體法器,在三品金剛眼里,除了一些刻錄在城墻上,由無數小陣法環環相扣組成的護城大陣他攻不破。
銘刻在法器上的陣法,受限于體量和材質,不可能擋住他的鐵拳。
即使是浮屠寶塔這樣的法寶,此時祭出也已經晚了。
“或者,你是在給佛門送人質,換回度情羅漢?”
這句話說出口的剎那,修羅金剛蒲扇般的大手從上而下,籠罩了孫玄機的頭頂。
暗金色的大手拍在了氣界上,空氣震蕩發出刺耳的聲音。。
度凡金剛臉色一變,感受到了掌心遇到的阻滯。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仿佛與天地為敵,這方世界在排斥他。
孫玄機巍然不動,抬眸看他一眼,言簡意賅的說道:
“滾!”
他伸出手掌貼在度凡金剛胸口,大概有個一秒的停滯,然后,“當”的一聲巨響,氣浪爆炸的漣漪里,度凡金剛就像一顆離膛的炮彈,彈飛出去。
沿途撞斷無數樹木,在密林中清理出一道“真空”地帶。
當他穩住身形時,已經被生生打出山頭,飄浮在空中,腳下是深淵。
場上一片死寂,雙方觀戰人員,仿佛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
司天監的術士竟如此強大........
不愧是司天監的人,不愧是監正的二弟子,恐怖如斯........
驚嘆和夸贊在傅菁門等一眾武夫心里升起,說實話,最開始他們沒有太重視曹青陽口中的“監正二弟子”。
聽都沒聽多,不知道修為,沒有戰績,而且是個連肉搏都做不到的術士,能發揮多大作用?
哪里有“許銀鑼”三個字來的耀眼。
但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們知道,這位白衣術士強的可怕。
輕描淡寫的一掌,打退佛門金剛。
而這位金剛,之前才宣泄了自己的暴力,展示自己的強大。
柳紅棉簡直要把小嘴張成“O”形,加入潛龍城后,她與術士打過不少交道,團隊里的小妮子也是術士。
她深知術士體魄羸弱,全靠不要錢似的煉制法器攻擊,靠花里胡哨的陣法立于不敗之地。
真要讓術士和武夫肉搏,那是廁所里打燈籠——找屎。
難道三品之后的術士,體魄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化之大,足以與三品武夫硬撼?
白虎乞歡丹香幾人的表情和她差不多。
凈心和凈緣兩位佛門弟子,眉頭緊皺,他們看不穿其中的玄機。
御風舟。
姬玄猛的側頭,看著許元霜:“妹子?”
許元霜卻凝眸,望向了東方婉蓉,低聲道:
“納蘭前輩目光如炬,犬戎山地勢確實發生了變化。”
她轉而看著姬玄,解釋道:
“孫玄機以犬戎山為根基,刻了大陣,如今整個犬戎山的地脈之力,盡歸他所用。”
她是新晉的煉金術師,距離四品陣法師尚遠,因此沒有立刻察覺出犬戎山的風水變化,直到剛才孫玄機出手,她才窺出一二。
頓時了悟東方婉蓉不久前的那句話。
姬玄眉頭緊皺:“犬戎山的地脈之力,有這么強?”
許元霜“嗯”了一聲,小臉嚴肅:
“犬戎山是劍州名山,在中原洞天福地中排第九,相傳當年天宗祖師原本打算將宗門建在犬戎山,降服犬戎為護教神獸。
“這個傳說真假難辨,但足以說明犬戎山是一處不可多得的洞天福地,非尋常山脈能比。”
姬玄恍然,沉聲道:
“難怪孫玄機一直沒有現身,原來在暗中布置陣法。”
根據眼前所見,姬玄想起了很久以前,國師曾經與他們說過的話:
“中原之內,監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整個中原江山,都是監正的囊中之物。我要做的,就是把它變成我的囊中之物。”
當時他沒有多想,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很多體系在低品時,會為高品打基礎,或干脆就是高品的升級版。
姬玄隱約意識到,眼前孫玄機施展的,統御山河之力的手段,或許隱藏著術士最深奧的秘密。
“這不是你的力量!你剛才在布陣!”
修羅金剛踏空而立,試圖回到山中,但犬戎山“關上”了大門,每次他嘗試降臨,都會被氣界擋回去。
身為佛門護法金剛,他對術士極為了解,心里對當下的情況作出了清晰的判斷。
孫玄機不說話,與之默然對視。
“為什么不說話?”
修羅金剛似乎有些惱怒。
孫玄機嘴唇動了動,擠出一個字:“別.......”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曹青陽拖著重傷的身軀,踉踉蹌蹌的往楊崔雪等人靠去,聞言,腦海里下意識的浮現猜測:
他想說的應該是“別廢話”。
戴宗靈活的幾個起縱,便來到曹青陽身邊,攙扶著他往回趕。
傅菁門蕭月奴這群四品武者立刻圍上來,護好曹青陽。
“盟主,傷勢如何?”
蕭月奴一邊取出療傷藥丸,一邊問道。
“死不了,許七安的精血保住了我的命。”
曹青陽接過藥丸服下,順勢拉開衣襟,讓眾人看他的傷勢。
胸口血肉模糊,有骨刺凸出,但血肉在頑強的蠕動,試圖自愈,只不過速度很緩慢,給人隨時都會后繼無力的感覺。
“我短時間內,不能再吸收精血了。否則肉身會崩潰,這傷夠我養大半個月了。”
吞服藥丸后,曹青陽臉色漸轉紅潤。
“盟主,這位術士太強大了,金剛根本進不來,我們或許可以借此立于不敗之地。或許都不用許銀鑼出場呢。”
傅菁門喜色浮動。
曹青陽現在已經明白,孫玄機之所以遲遲未到,是在暗中刻畫陣法。
“還有一件事,盟中的教眾跑到南峰去了。”
心細的蕭月奴低聲道。
曹青陽愕然的望向南邊,果然看見崖頂,站著一大群的人,他們距離很遠,渺小如豆,不過曹青陽的目力能清晰看見他們的臉。
曹青陽額頭青筋跳了跳,怒道:
“真不怕敵人刻意大開殺戒?
“現在只是沒閑情搭理他們而已,但不能把自身性命,建立在敵人的仁慈上。”
氣波震蕩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抬頭看去,丑陋的佛門金剛,腦后燃起熾烈火環,暗金色的身軀化為燦燦金色。
他立在空中,就如同一輪金色的驕陽,刺的觀戰眾人睜不開眼。
修羅金剛握拳,右臂后擺,帶動整個身軀往后仰,隨著這套動作,健碩的肌肉一塊塊凸起。
啵啵啵
那金色巨人不停揮拳,重重捶在氣界上,姿勢宛如打鐵。
每一拳砸下,氣界便會劇烈抖動、變形,山中的眾人只覺得腳下的犬戎山都在震動。
這地震般的感覺,讓他們產生了巨大的恐慌,害怕下一刻犬戎山就坍塌了,把所有人埋葬在山底。
修羅金剛,要以一己之力,撼動山川地脈。
孫玄機不疾不徐的從袖中摸出一塊黑色鐵尺,并指如劍,掃過尺身。
隨著指尖拂過,尺身亮起一枚枚符文,黑色鐵尺散發出燁燁清光。
“定!”
孫玄機把黑尺插入腳邊泥地。
籠罩在整座犬戎山的氣界,一下子變的厚實凝練,修羅金剛的拳頭只能帶來輕微的震感。
又捶了幾拳后,度凡理智的放棄攻擊,自修佛以來,他早已磨去修羅骨子里的瘋狂,變的冷靜而理智,這樣會損失“瘋狂”后帶來的戰力加成,但卻能更完美的駕馭自己。
他放棄了?盤坐在地上的曹青陽仰望著天空,心里微微松口氣。
“不愧是監正的二弟子啊........”劍客楊崔雪撫須微笑。
一群四品笑了起來。
南峰頂上的武林盟教眾過足了癮,雖然只是單調的揮拳,可視覺沖擊和心里震撼極強。
高品術士在山中刻畫陣法,建起籠罩整個犬戎山的屏障。
佛門金剛一人之力,險些撼動整座山。
這些都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造成劇烈的心理沖擊,讓他們看見了超凡境的風光。
就在武林盟武夫們欣喜之際,天空忽然烏云滾滾,天色迅速的陰沉。
墨色的云層翻滾凝聚,云層之中,雷光時閃時滅,似在醞釀。
俄頃,一道粗壯的雷柱從天而降,轟擊在籠罩犬戎山的氣界上。
這道雷柱是如此的耀眼,讓天地驟然染上藍白色,無數人猝不及防,捂著眼睛慘叫起來,眼球灼痛,熱淚滾滾。
先是氣界破碎的聲音,然后雷柱似乎轟在了山中,造成爆炸般的巨響。
雙眼短暫失明的武夫們,清晰的察覺到犬戎山為之一震,察覺到自己的頭發和汗毛根根豎起。
這是空氣中忽然濃密無數倍的帶電粒子刺激皮膚造成。
隔了好久,曹青陽等修為高深的武夫率先恢復視力,迫切的望向場中。
看清孫玄機的情況下,他們心里陡然一沉。
孫玄機一身白衣遍布焦痕,發冠早已炸裂,烏黑的長發變的發黃焦卷,冒著青煙。
臉頰、手臂等裸露在外的皮膚,近乎碳化,黑中帶著鮮紅。
他的氣息衰弱的宛如風中殘燭,讓人害怕下一刻就會熄滅。
這.........楊崔雪等人瞳孔劇烈收縮,心神俱震,難以平靜。
孫玄機的慘敗讓他們無法接受,同時,也從孫玄機的遭遇中,明悟了一個讓人絕望的真相。
還有更強大的敵人,天空中的那艘船上,還有更強大敵人!
強大到可以招來雷電,可以一招制服連佛門金剛都無可奈何的孫玄機。
這,這還是武林盟能抗衡的嗎?
“盟,盟主........”劍州商會的喬翁,艱難的咽一口唾沫:
“我們到底招惹了什么樣的存在?”
他問出了眾人的心聲。
曹青陽神色茫然,因為他也不知道,孫玄機找到他后,只說敵人是佛門和巫神教,有超凡境界的戰力。
他腦海里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
二品?
是的,能如此輕描淡寫制服孫玄機的,只有二品高手。
而二品,確實也是超凡境。
“嘖嘖!”
心蠱師乞歡丹香目光掃過遠處的曹青陽等人:
“二品雨師,名不虛傳。”
柳紅棉等人臉色平靜,一點也不意外,二品雨師是他們最大的依仗,也是信心的來源。
二品雨師.........巫神教的二品雨師........曹青陽等人面面相覷,滿臉的苦澀。
巫神教的雨師,如雷貫耳。
祈雨文化是東北三國獨有的,古時候,九州東北地域的百姓會在旱季向巫神教進貢,祈求雨師降雨。
這些不是隱秘,史料中多有記載。
雨師的大名,與佛門的羅漢一樣,是眾所周知的信息。
“剛才那道雷是怎么回事?”
“太可怕了........”
“師父,我,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南峰的觀戰者還沒反應過來,依舊沉浸在剛才的天威里,沉浸在視覺被剝奪的恐慌里。
直到聽見有人驚呼:“那白衣術士被雷劈成焦炭了。”
他們才后知后覺的明白局勢的變化,旋即升起難以言喻的恐懼。
啪嗒!
修羅金剛重新降落在場中,審視著孫玄機,滿意點頭:
“還活著,死人可換不會度情羅漢。”
他邁步走向孫玄機,過程中,曹青陽等人噤若寒蟬,眼睜睜的看著他靠向石門和瀕臨死亡的孫玄機。
突然,一道淡金色流光從天邊劃來,叮.......清脆的聲音里,釘在修羅金剛面前。
那是一把黃銅劍。
大奉鎮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