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鄭金娥應著,一邊理著桌上的錢,一邊小聲說:
“霜霜,還有,你說,你們二嬸她……她不會從此怨上我了吧?”
林霜霜吸一口氣:“那你倒是說說看,就算沒有今天這件事,她對你好嗎?她不怨你嗎?”
“不好。她作踐我一輩子了,不管我怎么對她好,她都是作踐我的。”
“那不就結了!她本來就對你不好啊,你還在乎她以后怎么樣干什么呀。”
鄭金娥笑起來:“也是啊,我這……嘿嘿嘿,你一說我心里就通了,霜霜啊,那你看見沒有了嗎?我今天也兇她了!我也兇了,是不是?”
鄭金娥的眼里,有孩子似的得意的神情一閃。
那雙眼,還和某個人特別相像。
林霜霜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塊巧克力,塞在鄭金娥手里:“看見啦,娘今天也知道兇一點了,那,獎勵你!”
鄭金娥楞了楞,眼睛里一下子大亮,笑得合不攏嘴:
“哎,謝謝霜霜,哎喲,我兒媳婦……真好!哎哎,娘記下了,娘以后也這么做!”
林霜霜臉有點紅,埋下頭:“哎呀,娘你先去看電視吧,我帳還沒寫完呢!”
鄭金娥的高興,從心底里泛出來,在臉上開了一朵盛大的、皺皺的花,連連應著:
“哎哎,娘知道了!就是你看,今晚收的看電視的錢,我給你理好了,有兩塊多哩!快收著。”
“不了。這個錢,以后給你。”
“啊?給我做什么,傻孩子,咱們家只有你和銘陽一個兒砸兒媳婦,哪樣不是你們的?我拿著做什么啊。你快拿著!你渴不渴?娘給你倒水去。”
鄭金娥一下子就站起來,腿腳極快的要去倒水。
林霜霜只好拉住她,把錢按在她手里:
“不用不用,我不渴,娘你坐下我跟你說,這個錢,反正是多出來的,你只管拿著吧,怎么會沒地方用呢?你看,大姨對我們家好,那你有了錢,改天也給大姨買點東西送去,大姨多高興啊!好了,拿著吧,再說我要生氣了。”
“這……”鄭金娥拿著錢,剛才還開著花的臉,抽了好幾抽,眼里就起了霧:“我,我真的可以嗎?”
看著她小心翼翼的臉,林霜霜竟然有點替她心酸。
鄭金娥真是一輩子都是讓著人,讓著讓著,讓成了習慣,都沒有自己了。
林霜霜便努力溫聲說話:
“為什么不可以?過些日子等我把真空包裝機弄回來,做豆腐干就不用天天那么忙了,你就可以出去走走親戚,散散心,但凡這些年對你好的,你都去買點東西謝謝人家。”
“好了,不要總是擔心這個那個的,我說了就是說了,不會一會兒又變卦的。娘你把錢放好,只管看電視去吧,那些人要是給了錢嘀嘀咕咕的,你來叫我,不用怕。”
鄭金娥抬起手,大力抹了把淚,再笑出來:
“哎哎,娘記下了,那娘去看電視了,咱家兒媳婦給咱家掙臉呢,村里第一個買電視機的呢,我得去看看去。”
鄭金娥又哭又笑的走了。
看電視的人都看得特別的入味,到了九點,林霜霜就讓大家走了,說好了的事,就得有這個規矩。
眾人想來想去還是合算的,雖說花了一毛錢,又有得吃又有得看新鮮,紛紛都說著明天還來。
劉國強擦著鼻涕,特別討好的把頭伸到小美面前告別:
“小美,我走了啊,明天一早我給你吃雞蛋,你一早就給我來看電視啊?”
小美:“我不吃雞蛋。我舅媽說了,小孩子不可以看那么多電視,我聽舅媽的,明天一早我也不看,我魔都爸爸給我買了拼音書,我要認字呢!”
“啊?拼音書是啥樣的啊?”
“等我學會了我教你。”
“好,好吧……娘,娘,葉小美有拼音書,要認字呢,我也要認字!”
劉國強擦著鼻涕奔到他母親身邊,一個大屁股婦女轉頭就給了他一巴掌:
“認認認,認你老子個腚!這么丁點大認字?你當你是文曲星呢你!快回家去,一晚上花了老娘一毛錢,哎喲你個敗家子!明天不給我割一籃子草別想再來!”
劉國強撅著嘴走了。
小美回頭問葉靜貞:“娘,劉國強……是不是又傷心了?那怎么辦呢?”
葉靜貞:“有時候的傷心,也不一定是壞事,他娘不是說了嗎,只要割了草,還能來嗎?那劉國強幫著家里干活,不也挺好的。”
“嗯,娘,明天我也要幫家里干活,舅媽買了電視機,我要幫舅媽干活。”
“好,明天娘煮豆腐干的時候,你幫娘燒火。”
“哎,娘。”
一家子開開心心的睡下了。
可隔壁的葉二嬸,卻氣得一晚上沒睡好。
哎喲,大平可怎么辦呢?
真想不到,隔壁那個小潑婦,現在這么的不和她要好,竟然不顧親戚情面,竟然真的敢報警,竟然真給把大平整進派出所去了!
更可氣的是,以前鄭金娥哪敢對她聲張,臨老了臨老了,竟然還敢對著她,說葉大平是賊!
哎喲,氣死人了!
這口氣,可怎么也要出一出!
林霜霜這邊,安安穩穩的睡了一夜。
一早起來,天還沒亮透,鄭金娥已經把早飯做好了,豆腐干也在自行車上裝好了,笑著說:“霜霜,吃了早飯才出門,家里你最辛苦了。”
臨出門,鄭金娥又說:“下午要回來嗎?”
林霜霜想著這幾天家里人肯定多,怕鄭金娥搞不定,便點頭:“這幾天我都住家里。”
鄭金娥太高興了,“哎哎”的應著,送林霜霜出門。
誰知林霜霜才把自行車推出一半去,就感覺腳下不對。
她站住不動了:“娘,不對,你拿個手電筒,從后門出去看,我們家這門口有什么。”
鄭金娥趕緊拿了手電筒從后門繞到前面。
一照,哎喲,嚇人!
也不知道是豬血還是雞血,把葉家兩扇大門上,潑得像是剛殺了人,地下更是淌了一地的血,還一股子難聞的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