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暴富”號后還是發現了這些變成落湯雞的水手們,于是立即返航,回到他們身邊。
當凍的嘴唇發紫,渾身僵硬的梁敏他們被拖上甲板的時候,那怕是他膽大包天,也足足愣了好一會。
靠在舷邊的他全身都在向下淌著水,他的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還愣著干什么,快把衣服脫掉,你他么的想凍死是不是!”
在水手們的吵聲中,梁敏脫掉了濕透的衣服,裹上大衣之后,就著爐火才感覺到一絲暖意。
一邊烤著火,一邊問著李四:
“老四,你們是不是經常掉進水里?”
李四和他一樣,全身都濕透了,但是看他的樣子,好像根本就不在乎,披著熊皮大衣的他伸手烤著火。
“這事太常見了,沒事的。”
他打著哈哈說道。
“要不然你以為一個月十兩銀子,就那么好掙嗎?咱們出海一趟最少半年,算上分紅的話,半年至少能掙一百兩銀子,這么一大筆錢,東家會平白無故給你嗎?”
說完之后,他就已經開始安然喝起了熱湯,湯是用鯨魚碎肉熬的,和家鄉的牛肉湯有點類似,就是略微帶著一點腥味。
“這算不得什么不的事,有一次我們在庫頁島東邊捕鯨時,就有船沉了,等到大船發現時,就只活下來兩個人,其它人都在海里凍死了。”
李四滿不在乎地說。
“其實,海上的生計就是這樣,掙的銀多,但也是拿命掙錢。”
像李四這樣的標槍手,是不屑于這樣危險的,他把頭轉向了梁敏。
“所有的捕鯨船都是這樣,劃著自己船,說是去捕鯨,可實際上卻是向那鬼門關劃去。梁老哥,你兒子讀的是國子監,將來肯定是會飛黃騰達的,你愿意過這樣的日子嗎?”
李四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別為了一點錢,把性命賠上,銀子再好,也得有命花,捕鯨這碗飯……不是誰都能吃的,梁老哥你兒子那么有出息,將來安享清福多好?”
李四的打趣中包含著對他的關心。
從李四的話中,梁敏總算是明白了一點——捕鯨是一個離鬼門關很近的事,在捕鯨生活中都是家常便飯。
只要上了捕鯨船,就必須面對這些危險。
只要上了小艇,那性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大海時,可以清楚的看到海面上,仍然有小艇在追逐著鯨魚,標槍手不斷的向鯨魚拋擲著標槍,標槍是捕鯨的主要工具。鯨在被擊中后,那怕就是已經受傷了,也必須要進行長時間的海上追逐。
最終,流血不止的鯨魚,會在這樣的追逐中死去,實際上每一頭鯨都是這樣被放血而死……
海面上,一片鮮紅……
當天,船艙里就裝滿了鯨魚肉,然后開始返航了,不過船并不是去上海,而是就近去了濱海省的海參崴,那里原本是一個盛產海參的地方。
“趁著崴子里結凍之前,把這船肉送到城里去!”
海參崴是濱海省的府城,說是府城,可實際上,這座城甚至都沒有城墻,而且人口也只有一萬多人,看起來甚至還不如內地的縣城,不過在濱海,這座城卻已經是濱海最大的城市了,其實,這里最早是一座軍事要塞。
崇禎十三年,為了能夠與遼東形成鉗擊之勢,平虜大將軍的皇帝派遣軍隊首先攻占了海參崴對岸的“熊島”,女真人稱它為“勒富”,漢語的意思為“熊”,兩個月后,占領熊島的明軍又登陸海參崴,開始建設港口以及要塞,并在新開墾田地中種下了土豆和玉米。
所謂的港口其實就是一座的從要塞延伸至海里的木制棧橋,至于所謂的要塞,不過只是原木圍起的木墻,那樣的木墻頂多也就是能只能阻止野獸的襲擊,要塞的“重火力”就是兩門九斤野戰炮,除了進行射擊訓練之外,從來沒有發揮過任何作用。
盡管直到最后,這支偏師都沒有派上用場,但卻由此開始了大明對濱海地區,也就是對奴兒干都司的再次征服,不過,這次征服顯得有些無趣,他們幾乎沒有碰到討伐對象——為了壯大實力,多爾袞將大量的野人女真編入八旗。為了征服那些野人女真,多爾袞甚至派兵“掃蕩千里,盡降生女真各部”,這直接導致奴兒干都司變成了一片千里無人煙的無人區。
不過這樣的無人區,倒也為大明的征服大開方便之門,至少移民們不需要面對生女真的威脅。不過即便是這里是沃野千里的地方,但人煙卻很少,那怕就是府城同樣也是如此。
船進了港,整整一船幾百噸鯨肉,被搬上了岸,這些鯨肉會在漫長的冬天里凍實,然后放進地下冷庫里,等到來年夏天——那是肉價最貴的時候,會有船把它們運往內地,賣個好價錢。
不過,這一切,都和梁敏沒有什么關系。畢竟,他只是一個標槍手而已。
盡管李四告訴了他捕鯨是一個很危險的職業,但是他仍然做了一個決定——繼續在捕鯨這個行當里干下去。
“梁老哥,既然已經想好了,那將來咱們可就是一個船上吃飯了!”
在梁敏做出這個決定后,李四笑著對他說道。對于標槍手來說,落了一次水,還想再吃上這碗飯,那肯定就是半個標槍手了。
上了岸后,捕鯨船上的水手和所有的水手一樣,根本就沒有什么分別,忙活完的他們,直奔碼頭旁邊的酒館,喝著廉價的蔗酒(朗姆酒),懷里抱著朝鮮婢或者倭婢,在歡快的曲樂中,盡情的享受著人生。
水手這個行當,掙錢多,花錢也快,畢竟,水手從來都是有今天沒明天,誰也不知道,明天會遭遇什么。指不定落了水,然后就丟了性命。
世事無常,說的就是他們這群人。
其實,對于死亡,梁敏他倒也不是害怕。
他甚至還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幾天后,“暴富”號捕鯨船再一次離港了,又一次奔向了大海。